作者:曾雄生
五代时期,一本名为《玉堂闲话》的书中曾记载了一个菜地被盗的案子,说的是广州番禺县有人到县衙告状,称自己的一块菜地被人盗走,现发现这块菜地就在某处,请县官做主,追回菜地。县官虽觉蹊跷,但还是进行了调查,原来这个被盗走的菜地是一种飘浮在水面上的,由泥沙自然淤积水草根部而形成的,并由人工加以开辟利用的人造耕地。
有一本名为《南方草木状》,据说由晋代人稽含所编写,书中记载南方人开始用芦苇编成筏,筏上作小孔,浮在水面上,把蔬菜种子种在小孔中,就如同浮萍漂浮在水面上,种子发芽后,茎叶便从芦苇的孔中长出来,随水上下,成为南方一种特奇的蔬菜。这种浮田,用芦苇或相近似的材料编成筏,浮于水上,其上面没有泥土覆盖,主要用于种植水生植物,如蕹菜(空心菜)等,这种用浮田种植蕹菜的方式,几个世纪以来,主要流行于广东和福建等地,直到今天,广东广州地区仍实行在筏上种植水蕹,其方法是等到新梢长出30厘米左右,即拔起以棕绳或竹支夹紧,四周固定,浮于水面。因此,人们把这种从造耕地称为“浮田”。但这种用芦苇等物编织而成不带土的浮田与后来称为葑田或架田的浮田还有所区别。
葑田的葑,和今天的茭白属于同种植物,古代又称为菰,不过古代食用的并不是它的嫩茎,而是它的子实,称为菰米,或称雕胡。葑田最初是由泥沙淤积菰葑根部,日久浮泛水面而形成的一种自然土地,利用时先要将上面的菰叶割去,经耕治之后便成为葑田。葑田之名最早见于唐朝,唐诗中便有“路细葑田移”的诗句。而在此之前,人们也许早已开始了对葑田的利用。东晋郭璞的《江赋》中,有“标之以翠翳,泛之以浮菰,播匪艺之芒种,挺自然之嘉蔬”的文句,其中的“泛之以浮菰”,可能指的就是漂浮在水面上葑田,“芒种”与“嘉蔬”则指的是长于葑田之上的水稻之类的作物。
在利用天然菰葑的基础上,人们从自然形成的葑田中得到启发,便做成木架浮在水面,将木架里填满带泥的菰根,让水草生长纠结填满框架而成为人造耕地。不过这种人造耕地,在宋代以前仍旧称为葑田。为了防止它们随波逐流,或人为的偷盗,人们用绳子将其拴在河岸边;而有时为了防止风雨迫打,毁坏庄稼,人们又将其牵走,停泊在避风的地方,等风雨过后,天气好转,再把它们放去到宽阔的水面。元代则正式将葑田命名为架田。架田已突破了葑田的限制,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造耕地。(王祯农书架田图)
架田是中国农业史上的一项重大发明。它利用水面种植,不仅扩大了耕地面积,而且不担心干旱,因此在从多地少的水乡地区最为适宜。唐宋时期,江浙,淮东,二广一带都有使用,其分的范围也相当广。宋代时,千顷碧波的风景名胜杭州西湖上就曾经漂浮着这种葑田。西湖葑田发展到鼎盛期,一度使湖面越来越小,灌溉能力越来越小,甚至连市民生活用水也成问题,最终成为一大隐患。有见于此,文学家苏东坡到杭州任通判的时候,向上级写了一份报告,提出了开挖西湖的请求。于是便招募民工,将葑田挖起,堆积成长堤,后人称之为苏公堤,这就是今天的苏堤。但是,开挖西湖并没有阻止葑田在江南地区的发展,到了南宋时期,葑田在江南水乡已较为普遍。南宋诗人范成大的《晚春田园杂兴》诗中就有“小船撑取葑田归”,说的是当时江苏吴县一带水上葑田的情景。
架田主要是用作种植庄稼,但受架田的启发,人们还采用架田的方式进行居住。唐代诗人张籍在《江南行》一诗中就有:“连木为牌入江住”的诗句。宋代诗人陆游就曾亲眼看到浮于长江中的大型架田,这个架田的主体是一个大木筏,宽有十余丈,长有五十余丈,上有三四十户人家,各家各户妻儿老小,拖家带口,还养鸡养狗。木筏上还有各种粮食加工工具,中间有纵横交错的道路,还有供祭祀的神祠。据说这只是小的木筏,大的木筏上,还有菜园和酒店。
现在墨西哥城附近的阿兹台克(Aztecs)的地方也有一种类似于架田的浮田,系用芦苇做成筏子,上面加有泥土,种植蔬菜和玉米,当地称为“Chinampas”,新旧大陆远隔重洋,竟有同样的架田,而Chinampas这一称呼更使人觉得它可能与中国有某种联系。Aztecs是印第安人的一支,他们自古有种植浮田的传统,因而有些学者认为是起源于中美洲的特有创造。可是恰恰是与中国的架田相同,这表明在哥伦布1492年到达美洲之前,新旧大陆之间可能早已发生文化上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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