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俊华
孔丘(公元前551年~前479年,字仲尼,今山东曲阜人),是公认的儒家鼻祖,被世人称为孔子。作为儒学的创立者,他最早阐述了儒家生态伦理思想。这些思想汇入奔腾不息的中华文明长河之中,成为中华生态伦理文明一束光芒闪烁的奇葩,为我们今天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保护生态环境提供了有益的精神资源。下面我们根据孔门弟子对孔子言行的辑录文献《论语》,结合有关材料,对其生态伦理思想进行阐释。
一、 “知命畏天”的生态伦理意识一般认为,孔子儒学只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讲人与自然的关系,所以谈不上有生态伦理资源,只有道家最看重人与自然的关系,所以讲生态伦理资源非道家莫属。汤一介先生在其主编的《中华历史文化名人评传 .道家系列》序文中说:“人类社会要合理健康地发展就必须‘和平共处’,因此就要调整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具体地说就是要调整好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地域与地域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儒家思想可以为人类提供有价值的资源。但今日之世界不仅需要较好地解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还要较好地解决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人类才可以‘共同发展’;这方面道家‘崇尚自然’的思想无疑可以提供有积极意义的资源。”(许抗生:《老子评传》,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8月第1版第2 页。)显然,汤先生是主张把儒家资源放在调整人与人之间关系内,而解决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则要的是道家资源的。
的确,在关于人与自然关系方面,孔子儒家比道家涉及得少,孔子和孔门弟子致力于“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中庸》),鼓吹效法先王(尧舜指尧帝、舜帝,文武指周文王、周武王),讲人伦之道多,讲自然之道少,所以连南宋大儒朱熹都说:“至于性与天道,则夫子罕言之,而学者有不得闻者。”(《四书集注 .公冶长第五》)汤先生是学贯中西且对儒、道、释皆有深研者,他遵从传统的看法,这是无可非议的。但是,孔子儒学虽然罕言天道,但不等于说没有论及,更不等于说论及得少就不精彩。朱熹在肯定孔子罕言天道这一事实后,接着又强调指出:“盖圣门教不邋等,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引文同上)朱熹是针对孔门弟子子贡很不容易听到孔子言及“性与天道”问题,而自豪地赞美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引文同上)立论的,这一立论与北宋大儒程颐对子贡此言的评论相同,程颐说:“此子贡闻夫子之至论,而叹美之言也。”(引文同上)子贡由于对“夫子之文章”经常听到,而对“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很不容易听到,所以发出了“真不可多得”的赞美,这应该是事实,不然子贡也不会专门就“性与天道”发表感慨了(子贡点明“性与天道”问题,说明孔子对子贡谈及过,否则不会留下这句言及“性与天道”的文字)。程颐和朱熹作为深研儒学的大家,皆肯定子贡听过孔子关于天道的至论即精妙之论,这绝不是象一般人所说的只不过仅仅是一种恭维和猜测之言,因为程、朱二人皆是学问严谨之人,他们虽然十分崇敬孔子,但注释《论语》还是十分认真的。所以,这并非臆断之言。由于程、朱之言涉及孔子有无天道自然观的重大理论问题,我们不得不就此作些疏辨。谈到“性与天道”问题无疑就涉及到孔子的天命观问题(《中庸》一开头就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可见“天命”与“性”同义,且皆与“道”有关),过去和当今学界对孔子关于天命的议论颇多曲解和误会,现在我们要探讨孔子“知命畏天”的生态伦理意识,对此不可置而不论。
孔子谈天论命即“天命”,此二字在《论语》中出现不多,仅见于以下二句——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 .为政第二》)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论语 .季氏第十六》)孔子把“知命畏天”看作是君子才具备的美德,这与孔子在《论语 .尧曰第二十》中讲的“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是一致的。特别要注意的是孔子讲的“五十而知天命”一语,孔子在《论语 .述而第七》中讲:“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即让我多活几年吧!我五十岁已学过《周易》,可以说不会有大的过错了。(孔子有很大的理想和抱负,晚年依旧孜孜不倦地教书育人、整理六经,但自知时间已不多了,所以发出“加我数年!”的感慨)。这里,“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显然是对自己“五十而知天命”的补充说明。为什么孔子要特别强调自己“五十而知天命”和“五十以学《易》”呢?“知天命”和“学《易》”有什么关系呢?据《史记 .孔子世家第十七》记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司马迁:《史记》卷四十七)这就是说,孔子晚年非常喜爱《易》学,并整理了《彖辞》、《系辞》、《象辞》、《说卦》、《文言》等《易传》文献。孔子读《易》很勤奋,以致把一部《易经》编书简的皮绳都弄断了好多次。
《史记》的记载和《论语》的记载情况是相吻合的,孔子是认真“学《易》”后,才“知天命”的。根据《史记》讲的经孔子整理过的有关《易传》文献分析,“《易》道”与“天命”确是息息相通的。《易》学阐明了古代天人合一的天道观,成为孔子以后历代儒学流派的自然观的立论基石。所以程颐、朱熹深悟此中道理,各自花费几十年时间研读《易》学,程颐有《伊川易传》、朱熹有《周易本义》和《易学启蒙》问世,他们皆为儒家易学造诣极深的人物。因而当他们读到《论语》中子贡对孔子“言性与天道”发出赞美不绝的感慨时,他们俩皆不略而同地肯定子贡一定是听到了孔子关于“知天命”天道观的精妙之论,不然孔子也不会自我表白“五十而知天命”和“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确实,孔子认真研读《易》学,韦编三绝,一定会有自己关于“知天命”的精彩论述。新近公布的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易传资料中,有一篇《要》,这篇易学文献记载了孔子与子贡谈论《易》学的情况,十分珍贵,可以帮助我们揭开孔子“五十以学《易》”和“五十而知天命”的秘密所在。
《要》篇记载,子贡对自己的老师孔子晚而喜《易》,竟到了“居则在席、行则在囊”的地步,十分不理解,为此,孔子和子贡展开了一场尖锐的辩论,最后孔子概括出“《易》道”——“明君不时不宿,不日不月,不卜不筮而知吉与凶,顺之于天地心,此谓《易》道。故《易》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星辰尽称也,故为之以阴阳;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尽称也,故律之以柔刚;有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妇先后尽称也,故为之以上下;有四时之变焉,不可以万物尽称也,故为之以八卦。”(任俊华:《易学与儒学》,中国书店2001年3 月第1 版,第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