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国学概论·孔子与六经》说:“孔子者,中国学术史上人格最高之标准。”即使我们站在当代来审视孔子,我们也会下意识地认为孔子当之无愧。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孔子把人的心思看透了。我们去读《论语》,很容易察觉自己想说而又说不出的话都被孔子说了。我就常有这种感觉,所以也只能感叹“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者。”孔子作为一位长者,主张“仁者,爱人”,直接将自己与人联系在一起。马克思主义认为世界万物存在三种关系: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生活在社会大家庭里,三种关系中的“人与人”就自然成为最主要的关系了。所以,孔子的“处世”哲学非常受欢迎,以至于将他推上了封建社会的最高宝座——万世师表。
我们再来看看老子。我认为老子讲的主要是“修身” 哲学。他从“有”一直讲到“无”。因为他认为:“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而且他还强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论是“无”还是“道”,讲的是自然。于是他就到自然中去探索人生的真谛。如他的发现与认识:“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等等,都是主张自然里寻求修身的法子。因此,老子便弥补了孔子关于世界万物关系遗漏的两条:人与自然,人与自己。
中国哲学在这时终于走上了正轨,后世不论孟子、荀子、庄子、墨子、韩非子、公孙龙子……他们的哲学,他们的思想都根本上避开不了老子和孔子。
在读《老子》和《论语》时,我常突发奇想:若圣人非人,则老子圣;若圣人是人,则孔子圣。因为老子“道”胜一筹,孔子“仁”胜一筹。老子讲“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老子假设的这个“道”是无声、无色、无味、无形的,既单独不变的存在,又同行于天地万物之中,先于天地万物生,又是天地万物的本源,完全是一种“恍惚”。于是他又进一步解释说:“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承认王是“域中四大”之一,也就是承认人的作用。但他紧接着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应当向自然学习。这种思想在中国古代尚未充分认识自然时,显然是一种“非人”行径。所以,我说圣人如果不是人,那么老子就是名副其实的圣人了。
但圣人终归是人,所以我们看见古人对孔子的崇拜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可是这种崇拜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孔子讲“仁”:仁者,爱人。其实这“仁“也就是人。《中庸》上说:“仁者,人也。”《孟子》上也说:“仁也者,人也。”老子的“道”更贴近自然,而孔子的“仁”则更贴近社会。所以在社会交往中,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些话都是很符合人的胃口的。而老子的“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
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就让人听了不舒服。可能老子比孔子更加耿介,不愿意承认事实。作为一个智者,老子不会不知道人性的缺点——常不理智。即便穷途末路了,他还要说“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人的成长不是一成不变的,孔子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们知道孔子的个性是“和而不同”,虽然他不同意老子的“无为”而主张“出世”、“有为”,但是他对老子依然崇拜有加。《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於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可见,孔子是十分敬佩老子的。又如孔子说:“无为而治,其唯尧舜乎?”我们知道尧舜是孔子心目中的偶像,《论语》说:“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孔子认为只有他的偶像尧舜才能做到“无为而治”,别人都不行,包括他自己(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主张“无为”的原因)。只有最贤能的君主,像尧舜才能做,可以看出孔子认为“无为”确实好,确实是高境界。但由于时代变了,孔子心知肚明:“此时不能‘无为’。”总之,孔子也向往老子的境界,也敬仰老子的思想,可是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他必须出来为民请愿。
反过来,我们再看看老子。他是否就真得主张什么都不干,“无为”到底呢?不是。老子也是人,也有“大济苍生”的志向,不过他说得含蓄罢了。他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无为而有为。”、“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谁真想碌碌无为过一生?可是生活在民不聊生的战乱年代,想有一番作为也难。所以孔子也说:“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正是这种思想的影响,后来有许多“隐士”为明哲保身离开社会。所以,我说老子是引路人。
除了这些隐含的共性外,我们还可以直接看到在反对一般民间宗教问题上,老子与孔子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论语·雍也》:“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又如:子疾病,子鲁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诋。’”子曰,“丘之祷久矣。”同样《老子·六十章》:“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老子·五章》又说:“天地不仁。”所谓“以天为不明”,老子与孔子都不认天命,这一点是很难能可贵的。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上)》讲孔子深受老子影响是不错的。总之,任何人的思想都不是单一的,孔子和老子的思想是互为统一而又对立的。
老子和孔子共同努力,完成了中国哲学的脱胎换骨,使中国哲学走向了正轨。西方人认为中国古代没有哲学,那简直是胡说八道。就像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一样,他们都是世界哲学的开路人。所以,老子和孔子是值得后人尊敬和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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