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张太华,富吏也。家有狐扰,遣制罔效。陈其状于州尹,尹亦不能为力。时州之东亦有狐居村民家,人共见为一白发叟。叟与居人通吊问,如世人礼。自云行二,都呼为胡二爷。适有诸生谒尹,间道其异。尹为吏策,使往问叟。
时东村人有作隶者,吏访之,果不诬,因与俱往。即隶家设筵招胡。胡至,揖让酬酢,无异常人。吏告所求。胡曰:“我固悉之,但不能为君效力。仆友人周三,侨居岳庙,宜可降伏,当代求之。”吏喜,申谢。胡临别与吏约,明日张筵于岳庙之东。吏领教。胡果导周至。周虬髯铁面,服袴褶。饮数行,向吏曰:“适胡二弟致尊意,事已尽悉。但此辈实繁有徒,不可善谕,难免用武。请即假馆君家,微劳所不敢辞。”
吏转念:去一狐,得一狐,是以暴易暴也。游移不敢即应。周已知之,曰:“无畏,我非他比,且与君有喜缘,请勿疑。”吏诺之。周又嘱明日偕家人阖户坐室中,幸勿哗。吏归,悉遵所教。俄闻庭中攻击刺斗之声,逾时始定。启关出视,血点点盈阶上。墀中有小狐首数枚,大如椀琖焉。又视所除舍,则周危坐其中,拱手笑曰:“蒙重托,妖类已荡灭矣。”自是馆于其家,相见如主客焉。
泰安州的张太华,是个很富裕的州吏。他家里有狐骚扰,虽多次驱赶、遏止,也不起作用。他把这事说给知州听,知州也无能为力。当时州的东面也有狐居住在村民家里,人们都看见过狐是一个白发老头。这老头和村里人互通礼仪往来,如同常人一样。他自称排行第二,人都叫他胡二爷。恰巧有个秀才来拜见知州,谈话间提到了胡二爷的奇异。知州便为张吏出谋,让他前去问胡叟。那时胡叟住的村子里有个在州衙当差的人,张吏向他打听胡叟的情况,果然不假,于是和他一同前往,就在衙役家里设筵请胡叟。胡叟来到,礼让敬酒,和常人没有不同的地方。张吏便把请求驱狐的事告诉了胡叟。胡叟说:“我本来很清楚地知道这回事,只是不能为您效力。我的朋友周三,寓居在岱庙,他能降伏它们,我定当代您求他。”张吏大喜,再三致谢。胡叟临走时和张吏约好,让他明天在岱庙的东面设筵等待。张吏都答应照办。
第二天,胡叟果然领着周三来到约定的地点。周三的脸像铁一样,上面长满卷曲的胡须,穿一身骑马服装。酒过数巡,周三对张吏说:“刚才胡二弟把您的意思告诉了我,事情已经知道得很详细了。只是此辈确实有很多同伙,不可好言相告,难免动用武力。请允许我就借居在您家,有什么吩咐也在所不辞。”张吏转念一想,去掉一狐,再来一孤,是用凶暴换凶暴,因而迟疑不决,没敢立即答应。周三已知道了他的心思,说:“不用害怕,我和那些狐不一样,而且和您还有同住一起的缘分,请勿怀疑。”张吏答应了他。周三又嘱咐他明日和全家人一起关上门坐在屋子里,不要喧哗。
张吏回到家中,全都遵照周三的吩咐安排好了。不久便听到院子里有攻击刺斗的声响,过了一个时辰才静下来。开门出来一看,鲜血点点洒满台阶,台阶上有好几个小狐狸头,像碗、杯大小。又去看为周三清扫准备的房间,见他端坐在里面,拱手笑着说:“蒙您重托,妖类已全部消灭了。”周三从此住在张家,相见如宾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