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皇帝
徐禧永乐之败
元丰五年七月戊子,鄜延路计议边事徐禧等言:『银州故城形势不便,当迁筑于永乐堞上。盖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要。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军锋士气,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赀,盖有不关御戎利害而徒费供馈者。城坚守备则贼不敢攻,兵众将武则贼不敢战,固不以州城军寨,遂分轻重。今若选择要会,建置堡寨,名虽非州,实已有其地。旧来边寨,乃在腹里,他日建州,亦未为晚。已与沈括等定议,自永乐堞、声塔平、移市、石堡、乌延至长城岭置六寨,自背罔川、良也、孟乜、罗韦、啰泊川至布娘堡置六堡。寨之大者,城围九百步,小者五百步。一寨用工略十三万余。堡之大者,城围二百步,小者百步,一堡用工略万三千。其堡寨城围,要务占尽地势,以为永固。其非九百步之寨、二百步之堡所能包尽地势处,则随宜增展,亦有四面崖险可以朘削,为城工料,但如所约可足。』从之。
八月壬戌,徐禧、李舜举及沈括等以丙辰发延州蕃、汉军十余将,凡八万役夫,荷粮者倍之。既定议,而种谔还自京师,极言城永乐非计。禧怒变色,谓谔曰:『君独不畏死乎?敢误成事!』谔曰:『城之必败,败则死,拒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禧度不可屈,奏谔跋扈异议,不可与偕行。有诏留谔守延州。
九月甲申,永乐城成。初兴版筑,寇数来争,皆败去。及是毕工,使景思谊以兵四千人守之。丙戌,徐禧、李舜举复入永乐城。曲珍谓禧曰:『闻贼兵甚重[1],给事与敕使宜退处内寨,檄诸将督战可也。』禧笑曰:『曲侯老将,乃尔怯耶?』不听。丁亥,贼三十万众攻城[2],珍率兵御之。将官寇伟等八百余人战殁,敌遂围城。乙未,种谔言:『臣止与所留病羸怯懦兵四千竭死力守护延州。』谔初议进城横山,本意身任统帅,成大功在己,而为徐禧、沈括所外。及永乐被围,谔据城观望,故托名守延,不即往救。丙申,上批付沈括:『永乐城至为危急,若不斟酌便宜措置,则恐误朝廷事愈重。』累降处分:军前事可多方募人传达,令求方便,溃围弃城。戊戌,永乐城陷。初,沈括谓徐禧曰:『吾众才三万,彼杂集之兵数十万,岂易当也?不如委永乐城以困之。』禧不从。比入城,敌倾国至,诸将皆请乘其未集,夜往袭之,禧又不从。高永能言尤切,曰:『彼性如狗,不意而辄加笞叱,则气折不能害人。若持疑不断,纵其跳梁,将无不至。今先至者皆精兵,急与战,破之,则骇散。后虽有重兵,亦不敢跬步进,此常势也。尘埃涨天,必数十万之众,使俱集,则寡众不支,大事去矣!』禧岸然捋其须,谓永能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永能退,拊膺谓人曰:『吾不知死所矣!』寇骑稍逼,禧乃命曲珍等悉城中兵阵于岸下水际,禧植黄旗,手剑坐城下临视之。敌先以骑五万尝我,禧即遣奇兵突而前阵,坚不可动。三战,则全师俱进,奇兵奔我师,遂溃。曲珍扣城谓禧曰:『兵败矣!敌人当我者,皆其精锐。前军胜而惰,在后者皆老稚。公可速出,潜师逾西山,绕出其后,击其老稚,彼众必乱,此政兵法也。』禧闭壁不应,珍乃犯关入保,收散亡。永乐城依山无水,下滨无定河,为井十四,筑垒营之。寇众骤至,李稷惜军食,不纳役卒,卒以所持耰锸掘垒为磴道,争先登墉乘之,遂夺水寨,城中掘井三,汲泉仅能足饮将领,于是士卒渴死者大半,至绞马粪而饮之。寇知沈括退保绥德,永乐孤绝,攻愈急。高永能谓李稷曰:『新城久雨,土濡且坏,不若尽库币以募死士突围出,十犹可得七八,不然,坐致死耳。』曲珍亦以告禧,禧讫不从,又责珍曰:『曲侯以军败,又欲弃城邪?』及围城浃日,遣使呼城上人求和,禧亦知势不敌,乃遣吕文惠应之。文惠至寇帐,其酋坐文惠于地,曰:『尔小将,不可议约,当今曲太尉来!』即遣文惠还。禧以曲珍总军政,不可遣,而景思谊自请行。禧曰:『万一蹉失,恐伤国体。』思谊曰:『今势已逼,倘能以口舌说之,使缓攻以待外援,不亦可乎?欲活数万人命,岂顾一身邪!』酋见思谊,言:『若还吾兰、会、米脂(事在元丰四年,并见《西边》),即当解去。』思谊曰:『此系朝廷,非边臣所得专也。』敌人囚之。初,思谊去时,惟禧、舜举有水两壶,诸将绝饮已三日,敌人亦不知,攻稍缓。是日,忽于城下呼曰:『汉人何不降?无水已三日矣!』禧以壶水扬于外,示之曰:『无水,此何物也?』则笑曰:『止于此矣!』由是疑思谊泄之。是夜大雨,敌兵四面急攻,士卒饥疲,不能复拒,夜半,城遂陷,禧及舜举俱死,稷为乱兵所杀,曲珍及王湛、李浦逃归,士卒得免者十无一二。舜举将死,裂衣襟草奏云:『臣死无所恨,愿朝廷勿轻此贼!』稷亦草奏云:『臣千苦万苦也,禧不知所终。』或言禧实不死,有陷敌还者常见之。
十月戊申朔,李秬、种谔、沈括奏永乐城陷,汉、蕃官二百三十人,兵万二千三百余人皆没。先是,沈括奏寇兵来逼城,见官军整,故还。上览奏忧之,曰:『括料敌疏矣。彼来未战,岂便肯遽退邪?必有大兵在后。』已而果然。及闻城陷,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对辅臣恸哭,莫敢仰视。既而叹息曰:『永乐之举,无一人言其不可者!』右丞相蒲宗孟曰:『臣尝言之。』上正色曰:『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著,在外惟赵卨,常言用兵不是好事耳!』
乙丑,诏:『鄜延路计议官试给事中徐禧、内侍押班李舜举、转运判官李稷自永乐城陷,不知存亡,必已死事。禧赠金紫光禄大夫兼吏部尚书,舜举赠昭化军节度使,并赐谥忠愍,各推恩二十资。舜举子充迁十资,自借职为供备库副使;兄舜聪五资,自左藏库使为皇城遥郡团练使;舜钦并侄瑜各迁一资;妻任氏特封夫人。稷赠朝奉大夫、工部侍郎,推恩十二资,并赐银、绢各千。入内高品张禹勤赠皇城使,赐银绢各五百,推恩七资。』禧为人狂疏而有胆气,尤喜言兵,以为西北唾掌可取,但将帅怯懦耳。吕惠卿以此力引之于上,故不次擢用。先是,惠卿在延州,首以边事迎合朝廷,已而去官,沈括继之,遂请讨伐。种谔以鄜延之师深入,无功。高遵裕以环庆之师至灵州城下,狼狈而还。陕西、河东骚然困敝,天下共望朝廷息兵,而沈括、种谔陈进取之策,复请筑城。禧素以边事自任,上遣往经画之。既入其境,不为备,狂谋轻敌,猝遇强寇,故败。自是之后,上始知边臣不可听信,亦厌兵事,无意西征矣。
自『吕惠卿力引徐禧』以下,朱本并削去,其意可见也。新本以复存之。今从新本。邵伯温《见闻录》云:『自今更不用兵,与卿等共图太平。』盖指此事。
丙寅,诏种谔问高世亮于何处求得高永能遗骸,更遣人求访徐禧、李舜举、李稷、张禹勤遗骸,候见,即依沈括已行晓谕给赏钱、迁资酬奖。初,永乐城陷,高永能之孙昌裔与左右欲掖永能由间道走米脂,永能曰:『吾束发从事西陲,大小数十战,未尝败。今年七十,又荷国恩宠,恨无以报。今虽幸免,奈士卒死者何?汝曹勉之,是乃吾死所也!』因易弊衣奋战,而寇不知其为永能也。后永能子世亮及昌裔驰数十骑入城,得永能尸以归。
六年四月辛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文州刺史种谔卒。自熙宁初,谔首兴边事,后再讨西夏,皆谔始谋,卒致永乐之败。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
七年三月庚戌,手诏刘昌祚:『本路士气,自永乐不守以来,折索摧丧,非往日之比。近闻诸将互出,颇获首级,军气小振,则豪勇异常之人宜有旌别,将以气作之,使鼓率士心,乐于攻战。今赐卿紧线战袍、红线勒巾、金线乌梢弓、虎纹帐、軒银缠杆枪、朱漆团排金镀银装手刀各五十,宜择众与之人,量所宜赐之。』
元祐五年二月己亥,见陷没夏国人一百四十九人[3]。以晋州进士邢逢原为本州文学,赐袍笏。先是,永乐城失守,逢原等为夏人所掠。既遣使诣阙请罪,至是,具籍以归。
经制安化蛮事
元丰五年六月壬申,广南西路转运使马默言安化州蛮作过,乞指挥所属官司处置。
上曰:『默意欲用兵耳。其为人粗疏,付之未必办事。且所言本路兵丁足用,若用之,便言不足。正如匠人造屋,小计之既兴工,乃见材实侵多。用兵大事,极须谨重。向者郭逵安南与昨来西师(王中正、高遵五路伐灵州事,见《西边》)兵夫死伤,皆不下二十万。有司失入一死罪,其责不轻,今无罪置十数万人于死地,朝廷不得不任其咎。如泸州乞弟,其初但为索箩个、牟囤骨价复私怨耳。王宣过分,往救之,为乞弟所杀,事遂张大。比及事平,公私萧然。劳费天下大事,盖尝起于至小。』章惇曰:『天下事皆积小至大。唐虞君臣相戒,亦曰:「一日二日万几。」』上曰:『知几至难,惟圣贤为能,图于未形,所以无智名勇功。其次于其几兆而图之,则易为力。其下事至于著见而谋之,故用力多而见功寡,或遂至于倾陨。』惇又曰:『善师者不阵,盖图之未兆耳。』上曰:『事之将兆,天常见象,但人不能知。彗孛示人事甚直,犹如语言,顾今无深晓天道之人耳。古人能知之,则能消伏。先帝末年,孛见甚大,有声,光芒扫坟墓。又熙宁八年十月,彗见轸。轸,长沙星。朕以安南为忧。王安石以为不足虞,不阅月,安南叛。前年彗出郎位,没于张。去岁兴西师,乃去郎位。是事由朝廷,本非四裔起事之象。』章惇又曰:『太微垣正象朝廷。』王安礼曰:『天示变,则当静以应之,此古人之所以消伏者。』王珪曰:『天象既如此,必至于用兵,此亦数也。』上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能正厥事,虽必至于用兵,可以无悔矣。事将萌而天象先见,盖人事在下,气积于上[4],积众人之气而先见,犹人之五藏有疾病,而气色见于面。』又曰:『天下事莫重于兵,社稷安危所系。措兵既定,则其他皆粉泽而已。』章惇曰:『古人以戎、祀为大事,盖事神、治人,莫重于此。』上曰:『戎与兵异。甲胄起戎。盖兵至于用,则谓之戎。祭祀测鬼神之情状为难,古人所以常合而言。』上曰:『太祖平诸国,遣将如亲行,不劳而定,子孙蒙福,在所加重也。』王安礼曰:『太祖以不杀得天下,累圣皆不妄杀一人,所以后世安荣。』上曰:『三代得天下虽以杀,盖有出于不得已而杀者,然未若得已而不杀。古所谓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此不得已而杀。』又曰:『前世为乱者,皆无赖不逞之人。艺祖平定天下,悉招聚四方无赖不逞之人以为兵,连营以居之,什伍相制。节以军法,厚禄其长,使自爱重。付以生杀,寓威于阶级之间,使不得动。无赖不逞之人既聚而为兵,有以制之,无敢力非,因取其力,以卫养良民,使各安田里,所以太平之业定,一无叛民,自古未有及者。艺祖养兵止二十二万,京师十万,余诸道十万余,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足以当京师,则无内变。内外相制,无偏重之患,天下承平百余年,盖因于此。』王珪曰:『《国朝会要》言:国朝兵制虽详,然莫能推明其意。』张璪曰:『非陛下神圣[5],孰能知之?』
六年正月丙申,经制宜州溪洞、知沅州谢麟言:『招降元谋贼首罗世念,并逐洞头领种族四千八百八,纳衣甲器械二万,并生界思广洞酋长具到人烟户千四百二十七、口六千二百六十三,纳土归顺。其桀黠酋首,已付有司听旨。』诏谢麟领果州刺史,和斌领荣州团练使,知安化州及惠、广等五十二洞首领罗世念为内殿承制,蒙承想、蒙全圣、蒙光赵并为西头供奉官,蒙全叫、蒙全仵、蒙怀忽、蒙光速、潘曹并为侍禁,潘全剑为奉职,并给俸与春冬衣。初,安化上、中、下三州及北遐镇月赴宜州公参,及入中卖板木,宜州岁四管设。前知宜州钱师孟、通州曹觏擅裁损例,册酒食不如旧,买板木不及价偿,答贡物估价亏其实,迁补文字至五年不给,故自五年三月侵略省地。五月,费万钱战死;六月,知宜州王奇战死。事闻,诏以麟、斌经制溪洞事,以觏、师孟属吏焉[8]。先是,和斌为广西钤辖。经略司委斌率步骑三千讨罗世念,当盛暑,昼夜趣兵趋怀远寨,曰:『此要害之地,得之则生矣!』或曰:『奈何背龙江邪?』斌笑曰:『此所以生也,因示弱以骄之。』将士悉听其暇逸自如。既兼旬,乃大阅。蛮人觇知兵少,果大至。斌亲至营,出俸钱市酒肉,以劳诸军,曰:『吾虽老,思效死以报国。翊日见敌进退,唯吾所视。不如令者诛!』夜,选将迎敌,密戒以望敌则走。众闻报皆恐,斌高卧不动。凌晨,报益急,斌从容会食。度诱之至平坂,列八阵以待之,张疑兵左右山上,戒军前贾贩者瞰江壁立。贼登佛子岭,见兵众,大惊。斌分骑兵出其傍,身不乘马,被甲步出,策先锋阵,将士皆力战,蛮大败。或欲益兵进讨,开置城邑,会朝廷以斌同经制蛮事,斌从容讲画,进屯要害,以图抚纳。世念遂率其酋党内附云。
六月乙卯,丹州刺史莫世忍为检校户部尚书,给铜牌、旗号。其子侄九人,并赐官勋,以经制宜州谢麟言:大军讨安化蛮獠,世忍献木弓百、弦二百、药箭五千,自言世为外臣,修贡不懈。故有是命。
抚遇蕃户董毡
嘉祐七年八月癸未[7]。邈州首领唃厮啰既年老,国事皆委其子董毡。知秦州张方平尝诱董毡入贡,许奏为防御使,董毡寻遣使入贡。知杂御史吴中复劾奏方平擅以官爵许戎狄[7],启其贪心,方平议遂不行。先是,契丹以女妻董毡,与之共图夏国。夏主谅祚与战,屡为所败。及是,谅祚举兵击董毡,屯于古渭州,其熟户酋长皆惧,以为谅祚且求并吞诸族,亟诣方平求救。方平惧,饰楼橹以为守御之具,尽籍诸县马,悉发下蕃兵。仍驿奏,乞发京畿禁军十指挥赴本路,关西震恐。枢密使张昪言于上曰:『臣昔在秦州,边人言敌欲入寇者甚众[9],后皆无事实。今事未可知,而发京畿兵以赴之,惊动远近,非计也。请少须之。』数日,方平复奏:谅祚以引兵西之,击董毡矣。谅祚寻复为董毡所败,筑堡于古渭州之侧而还。谏官司马光因劾奏方平怯懦轻举,请加窜谪。奏三上,甲申,徒知秦州张方平知应天府。
八年四月壬申,英宗即位。
治平元年六月辛亥,诏增邈州首领滔厮哕年赐大彩百匹、角茶二百斤、散茶三百斤,又增其妻、子、孙及亲信穹庐官封,月给茶、彩等。
七月丙子,以邈州首领唃厮啰子、诚州团练使董毡为顺州防御使。
治平四年正月丁巳,神宗即位。
熙宁五年二月丙寅,观文殿学士、吏部侍郎吕公弼为宣徽南院使、判秦州。董毡用旧事贻公弼以书,且称敕,公弼却之曰:『若藩臣,安得妄称敕?』董毡自是不复称敕。
元丰二年六月甲寅,董毡贡奉大首领景青宜、党令支等辞。上召逼殿陛,谕曰:「归告董毡,所遣贡奉人甚恭恪,今已许汝纳谷。此后可数遣人来,任便交易。又闻部落子欲侵汝疆境祖父田土,宜善守勿失。』皆奉诏唯唯。
五年二月癸酉,诏西蕃邈州首领、西平军节度使、押蕃落等使董毡封武威郡王,赐金束带一、银器二千两、色绢紬三千,岁增赐大彩五百匹、角茶五百斤;阿令骨为肃州团练使、鬼章甘州团练使;心牟钦毡伊州刺史,各赐金束带一、银器二百两、彩绢三百;进奉使李叱腊钦廓州刺史,增岁赐茶彩有差。青宜结鬼章止称鬼章,阿令骨称阿里骨。
六年十月庚子,董毡死,阿里骨继立。阿里骨,于阗人,非唃氏后。其母掌牟瞎逋尝侍董毡,因养阿里骨为子。既而董毡得风痺病,卧帐内,委政于阿里骨,甚亲信之。阿里骨又得幸于董毡妻乔氏,内外咸服,遂谋篡夺。董毡先有子欺丁,夏人及回鹘皆以女妻焉。欺丁性轻佻,好易服微行,阿里骨阴使人贼杀欺丁。及董毡死,阿里骨与乔氏匿丧,出令如他日,悉诏诸族首领至青唐城,矫董毡之命曰:『吾一子已死,惟阿里骨母尝事我,今当以种落付阿里骨。』仍厚赂大酋鬼章温溪心等,于是诸族首领共立阿里骨为董毡嗣。阿里骨并取欺丁二妻为己妻,母事董毡妻契丹公主,其贡奉朝廷,犹如董毡在日,未遽以丧告也。
此据《哲宗实录·阿里骨传》注、汪藻《青唐录》、高永年《陇右录》增修。《青唐录》但云得幸于董毡,妻不指谁氏。《陇右录》称董毡妻乔氏,又称董毡妻契丹公主,不知乔氏与契丹公,王为阿为异?当考。明年六月乙亥诏并王巩《甲申杂见》可考。
十二月癸酉,手诏李宪:『得录奏董毡、阿里骨蕃字,观其情辞,忠智兼尽,顾中国食禄士大夫存心不过如此。绸绎再三,嘉美无已,兼尔所回,委曲颇中事情,甚得朝廷欲命之意[10]。缘今夏贼奸谋不小[11],直欲并亡一路,深入腹里,袭我之虚,切不可以平日抄掠千百骑待之也。宜大为经略,广作枝梧,勿令得志,贻患异日。昔六合首领耳罗支[12]、斯铎督输忠朝廷,协力击贼,后成奇功,杀李继迁于三十九井。当时朝廷报赏甚厚,今董毡、阿里骨既效诚如此,宜更激勉,使深入彼土,求如上功,以称朝廷抚厚之意。』董毡进奉入辞,上顾董毡首领曰:『自归属本朝后,与夏国通好乎?』对曰:『昨夏国屡来言:若归我,即官爵、恩好如所欲。臣等拒之曰:自属圣朝,荷国厚恩,义不敢负。』上曰:『尝与夏国战否?』对曰:『西人寇边,累曾率众出战,夺得其城堡及获首级甚多。』上曰:『归报董毡,令尽心守圉。』各赐器币分物有差。首领尝与夏国战、杀敌有功者,赐枪旗、器甲。
通使高丽
熙宁三年,高丽入贡。
四年十月癸亥,知制诰王益柔以草高丽答诏非工,罢直学士院。
七年二月癸未,高丽国王徽表求医、卜、画、塑四工,以教国人。诏罗极于四色人内募愿行者,各择三两人赴阙。庚寅,诏国子监许卖九经、子、史诸书与高丽国使人。
元丰元年正月辛未,命安焘假左谏议大夫、史馆修撰为高丽国信使,林希假右正言、直昭文馆副之。先是,权知高丽国王徽比年遣使朝贡,上嘉其勤诚,待遇良厚,故遣焘等使其国。
三月辛巳,命太常博士、秘阁校理陈睦假起居舍人、直昭文馆,为高丽国信副使,代林希,希谪监杭州楼店务。以上批『闻希虽迫惧朝命,不敢终辞,然形貌忧郁不少舒。且高丽望中国使人久矣,苟一见希颜状如此,甚非所以使彼、识达朝廷眷顾遣使通好之意。今虽已启行,理终未便,宜遣人代之』故也。丁亥,诏使高丽涉海新舟并赐号,其一曰凌虚致远安济神舟,其次曰灵飞顺济神舟。
十一月己丑,直学士院钱藻撰进遣押医官赐高丽国王王徽诏。上批:『宜令许将、孙洙更各撰一本以进。』寻命洙为翰林学士。御史何正臣言:『安焘、陈睦使高丽日,以所得市马易银,及于高丽界使人索驿料算直,害义辱命,启侮外夷。望案治其罪,追所与恩命。仍诏高丽,谕以使者失职之状,以慰远人。』诏札与焘、睦令知。
二年五月辛卯,赐明州及定海县高丽贡使馆名曰乐宾,亭名曰航济。
十一月甲午,明州言高丽贡使乞市坐船。诏以灵飞顺济神舟借之。又言:明州象山县尉张中尝以诗遗高丽贡使。诏中冲替。
三年二月丙申[13],诏大行太皇太后灵驾发引日,听高丽使陪位。并馆伴所言:『高丽使柳洪等乞遇奉慰入寺观烧香,比群臣服黑带。』从之,仍以带赐之。戊申,高丽使柳洪以国王之命,贡日本国所造车,赐诏答之。洪以礼『诸侯不贡车』,不敢与贡物同进,而馆伴使以闻。诏许之,乃进。
四年十二月己巳,高丽进奉使崔恩齐等百三十五人见,赐物有差。癸酉,高丽国王与二府、亲王书。诏:『亲王、二府土物,令受而不答,止以书谢。应臣僚答高丽国王书,差著作郎林希具草进呈,送御书院以精纸写。付使人回。』
五年正月丙午[14],诏:『在先朝时,金人常至登州卖马。后闻金人马行道径已属高丽,隔绝,岁久不至。今朝廷与高丽遣使往来,可降诏国王谕旨,金人如愿以马与中国为市,宜许假道。』后金人卒不至。
二月丁卯,史馆修撰曾巩言:『窃考旧史,高句骊自朱蒙得纥升骨城居焉,号曰高句骊,因以高为氏。历汉至唐,高宗时,其王高藏失国内徙。圣历中,藏子德武为安东都督,其后稍自为国。元和之末,尝献乐工,自此不复见于中国。五代同光、天成之际,高丽王高氏复来贡,而失其名。长兴三年,乃称权知国事王建遣使奉贡,因以建为王。建子武,武子昭,昭子伯,弟治,治弟诵,诵弟询相继立。盖自朱蒙至藏,可考者一姓九百年,传二十一君而失国。其后复自为国,而名及世次兴废之本末,与夫王建之所治。皆不可考。王氏自建至伯四王皆传子;自治至询三王皆传弟。询自天圣八年来贡,至熙宁三年今王徽来贡,其不见于中国者,盖四十有四年。今陛下神圣文武,声教之盛,东渐海外,徽所遣使,方集阙下。盖高句骊文字之国,其使者宜知其国之君长兴坏本末,名及世次。欲乞诏谕典客之臣,问自德武之东也,其后何以能复其国?何以复失之?尝传几君?其名及世次可数否?王建之所以兴者何县?其兴也,自建始与?抑建之先已有兴者与?自天圣至熙宁四年四十三年之间,而徽复见于中国,其继询而立者欤?岂其中间复自有继询者欤?徽于询为何属?如其言可论次,足以补旧史之阙,明陛下德及万里,殊方绝域,前世有不能致者,慕义来庭,故能究知四裔之事,非声教之所被者,远不能及此。』诏下,毕仲衍以所与使人崔思齐、李子成语来上。其所知不详。于巩论著也,所可纪者,新罗、百济内乱,王建遂合三韩易高氏姓。诵于治为远宗;王徽,询之子也。又云:高氏圣历、元和间事皆有记录,三韩自有史。元和中献乐两部,盖唐乐卿乐也。上曰:『他邦归附中国者固亦不少,如高丽,其俗尚文,其国王颇识礼义,虽远在海外,尊事中朝,未尝少懈。朝廷赐予礼遇,皆在诸国之右。近日进伶人十数辈。』且云:『夷乐无足取者[15],止欲润色国史尔。』安焘等出使,其国中馆伴乃与上节人从庭下相揖,盖以其国主与焘均礼故也。
六年九月庚戌,诏:『高丽国王王徽,率令明州就本州或定海县择广大僧寺,以僧三十七人作道场,一月罢散。』又作水陆一会。徽立凡三十余年,其境东南临海,西北接契丹金国黑水。自王建并新罗、百济之地,至此盖百七十余年。王居蜀莫,郡曰开州,号开城府[16],新罗曰东州,号乐浪府,为东京。王居东,北二十日行百济曰金州,号金马郡。南十二日行扶余旧地,曰公州,号扶余郡;又南二十日行平壤,曰镐州,为西京。鸭绿江为西北徼[17]。东所临海水绝青,下视十丈。大凡海至高丽界则清。入登州[18],经千里长沙即浊,地寒多山。国王出平地,尝乘车驾牛,或以马涉山险乃骑。官有中书省、中枢院平章事、参知政事、中枢使、翰林学士、知制诰,大抵仿中朝。国子监四门学,学者至六千余人。三岁一贡举,进士诗、赋、论,明经试一大经、一小经,进士夜试,给烛三,为蜡八两,烛尽不就即退。榜放五十人,书有《东观汉记》。百官以米为俸,或给田,授罢随官增减,致仕乃已。贸易亦用米而不用钱。不禁民酿酒。兵出于民,番卫王府。国人好佛法。开城府有寺七十余区,兴王寺僧千五百人,官给田三百结。俗以田四方、方四百步为一结。田结收二百苫,苫为斗十五,正与中国一石等。天圣以来,使由登州入;熙宁以后,皆道明州,言登州路皆沙碛,不可行。其自明州还,遇便风,四日兼夜抵黑山,已望见其国境。以黑山入岛屿安行,便风七日至京口,陆行两驿至开州。
十二月壬申,上批:『祭奠高丽国使杨景略等奏辟李之仪书状官。闻之仪虽谙达吏方,随器可使,然文章之称,不著士论。缘高丽倍喜文,中夏词格,乃彼所视效。宜得问学博洽、用字整秀者,乃称兹选。可召赴中书拟月书状进呈。吊慰蕃辟官准此。』
七年正月壬戌,诏:『高丽王子僧统从其徒三十人来游学,非入贡也。其令礼部别定傧劳之仪。』
校勘记
[1]贼兵 原本『贼』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三一九补。
[2]贼三十万 原本『贼』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三二九补。
[3]四十九 原本脱『十』字,据《长编》卷四三八补。
[4]于上 原本脱『上』字,据《长编》卷三二七补。
[5]陛下 原本脱『下』字,据《长编》卷三二七补。
[6]觏 原本作墨丁,据《长编》卷三三二补。
[7]七年 原本作『六年』,误。又『癸未』,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一九七改补。
[8]官爵 原本作『方爵』。又『戎狄』二字,原本均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九七改补。
[9]言敌 原本『敌』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九七补。
[10]欲命 原本『欲』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三四一补。
[11]夏贼 原本『贼』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三四一补。
[12]首领 原本无『领』字,据《长编》卷三四一补。
[13]丙申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三○二补。
[14]丙午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三二二补。
[15]夷乐 原本『夷』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三二三补。
[16]开城府 原本作『问城府』,据《长编》卷三二三改。
[17]西北徼 原本脱『西』字,据《长编》卷三三九补。
[18]入登州 原本作『水登州』,据《长编》卷三三九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