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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正文·第二十一篇 佛教三题

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陈寅恪 著

(―)佛教之于中国(夷夏之辨)

《魏书》一一四《释老志》略云-

"诸服其道者,则剃落须发,释累辞家,结师资,遵律度,相与和居,治心修净,行乞以自给。谓之沙门,或曰桑门,亦声相近,总谓之槽,皆胡言也。其为沙门者,初修十诫,曰沙弥,而终于二百五十,则具足成大僑。妇人道者曰比丘尼,其诚至于五百,皆以口为本,随事增数,在于防心,摄身,正口。心去贪、忿.痴,身除杀、淫、盗,口断妄杂诸非正言,总谓之十善道。能具此,谓之三业洧静。"

所谓"律度",即戒律。释迦牟尼为一贵族,佛教戒律可谓为贵族的民主宪法。"和居"表示为一个教会团体。这个团体有自己的律度,因而具有独立的性质。佛教的移植中国,可视为一个以宪法结合的外国(夷)贵族集团,插人到中国(华)社会中来。

胡汉分别不在种族而在文化。说它是"外国",是因为最初在文化上,僧侣实为一个天竺化的集团或阶级。从姓氏上说,竺、支等姓本来代表天竺、大月氏集团。如晋时天竺僧竺昙无兰,汉末大月氏僧支谦。而中国人出家为僧,也改姓竺,或改姓支。如晋时的竺道潜,本琅邪人,为晋大将军王敦之弟。竺法壹,俗姓陆,出于吴郡陆氏。支遁为陈留人,或云河东林虑人。这是改姓外国姓或胡姓。既然从其文化,姓其姓氏,也便可以外国人、胡人目之。

僧徒姓释,始自道安。(释道安俗姓卫,常山扶柳人)。在姓释的懵徒中原无外国人。晋时如释道慈,豫章人。释僧釵,魏都长乐人。他是释道安的弟子,从师父之姓。释薏远,俗姓燹,雁门楼烦人,释慧持,为释慧远之弟,兄弟二人俱师事释道安,从其姓。释道恒,蓝田人,师事鸠摩罗什。鸡摩罗什一作句摩罗誉婆,天竺人。释僧肇,京兆人,亦师事鸠摩罗什。总之,"释"姓为道安所创.非外国姓、胡姓,而只具有宗教的意义。这也可以说是夷夏之防的一个表现。但自道安以后,并非中国僧徒都姓释,姓释的僧徒中也有外人。

说它有贵族性,是因为佛教团体享有种种特权,—如社会上的大贵族。北方寺院有僧衹户为之种田输粟,有佛图户《寺户)担负各种杂役。(见《魏书,释老志》方僧尼也有白徒、养女。(见《南史》七〇《循吏传,郭祖深传》)僧徒所享受的特权,最重要的是不服兵役,其次才是逃避课税。

僧侣本身也有上下、高低、贵贱之分。佛教如念"南无阿弥陀佛"之类,自易为下级贫民所接受。然有玄理之处,则待士人去研究。下级僧侣多为贫民,名僧则多为有文化的髙等社会阶级的人物。说它具有贵族性,是指上层享有特权的髙谈玄理的高级僧侣而言。

僧侣或沙门不拜俗。一不拜父母,二不拜皇帝、王者、官长。前者为社会问题,后者为政治问题。不拜父母不合中国的习俗,唐华严宗圭峰大师宗密故疏《盂兰盆经》以闸扬行孝之义,缓和矛盾。不拜王者则使僧徒集团的外国色彩、独立色彩更浓。僧徒为遵守释迦牟尼的教条,不拜王者,在中国社会中是很难行得通的。但沙门却不屈服。《资治通签》一二九宋孝武帝大明六年有云-"初,晋庾冰议使沙门敬王者,桓玄复述其议,并不果行。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傷、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猷靡爽。唯浮图为教,反经提传,拘文蔽道,在末弥扇。夫佛以谦单自牧,忠虔为道,宁有屈膝四辈(佛、菩萨、园、声闻)而简礼二亲,稽類香腊而直体万乘者哉I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本当尽虔,礼敬之容,依其本俗。'九月戊寅,制沙门致敬人主。及废帝即位,复旧。"(参《宋书》九七《夷蛮传,天竺邀峨黎国传》〉可见佛徒致敬王者的问题,一直未解决。拜不拜王者,现象上是僧俗的区别,实质上是夷夏的区别。

然而,同佛教徒疏《盂兰盆经》,在行孝上作出解释、让步一样,在"忠"宇问题上,佛教徒也必须作出解释。不然,中国的君主政治将难容忍佛教的存在。忠孝都是儒家的观念,早在东晋,释慧远即巳提出了佛儒二教可合而明的论点。其言略云:"佛经所明,凡有二科,一者处俗弘教,二者出家修道。处俗则奉上之礼,専亲之敬,忠孝之义,表于经文。在三之训,彰乎圣典。斯则与王制同命,有若符契。出家则是方外之宾,内乖天属之重而不违其孝,外闲奉主之恭而不失其敬。如令一夫全德,则遒洽六亲,泽流天下。虽不处王侯之位,固已协契皇极,大庇生民矣。、《答桓玄书》。见《高僭传》六,《全晋文》一六一)又云:

"因此而求圣人之意,则内外之道,可合而明矣。常以为道法之与名教,如来之与尧、孔,发致虽殊,僭相影响,出处滅异,终期则同。"(《沙门不敬王者论》。见《弘明集》五,《全晋文》一六唐宗密作《原人论》,兼采儒、道二家之说。慧远的二科或佛、儒二教可合而明之说,被宗密发展成了释、儒、道三教可合而明之说。调和夷夏,慧远已开其端。下面,再论佛教的宗旨。

《魏书》四《释老志》云:

"浮屠正号曰佛陀,佛陀与浮图声相近,皆西方言,其来转为二音。华言译之则为净觉,言灭椤成明,道为圣悟。凡其经旨,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有过去、当今、未来,历三世,识神常不。凡为善恶,必有报应。渐积胜业,陶冶粗鄙,经无数形,澡练神明,乃致无生而得佛道。其间阶次心行,等级非一,皆缘浅以至深,藉微而为著。率在于积仁顺,頃嗜欲,习虚静而成通照也。故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若君子之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杀、盗、淫、妄言、饮酒,大意与仁、义、礼.、智、信同。云奉持之,则生天人胜处,亏犯则坠鬼畜诸苦。又善恶生处,凡有六道焉。"

从魏收此言,可以略窥佛家的大旨。佛家有轮回之说,所谓"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人的识神是常不灭的,为善为恶,都有报应。如果要修成佛、菩萨,一生不行,须多生"渐积胜业","经无数形,澡练神明",才可以"致无生而得佛道"。如先修畜生,再修女身,再修男身,以至于佛。此为一层层修来,有阶次、等级的划分。关于"澡练神明",《世说新语,文学》"佛经以为祛练神明"条云:

"佛经以为祛练神明,则圣人可致。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之功,尚不可诬'。,"所潸"祛练","陶练",即《魏书,释老志》所云"澡练",亦即所云"渐积"之功。

谢灵运著《辨宗论》,其主旨为:渐与顿之辨为夷夏之辨。他说:"华民易于见理,难于受教,故闭其累学,而开其一极。夷人易于受教,难于见理,故闭其顿了,而开其渐悟。渐悟虽可至,昧賴了之实,一极虽知寄,绝累学之冀。良由华人悟理无渐,而诬道无学;夷人悟理有学,而诬道有渐。"《《广弘明集》一八《辨宗论》答法勖问,《全宋文》三二)

谢灵运说得很清楚,华人易于见理,故闭其累学与渐悟,而开其顿了;夷人易于受教,故闭其顿了,而开其累学与渐悟。顿与渐之分为华夷之分。

印度佛教宗旨原以为人须从"渐积"以成佛,无顿悟之说。佛教传人中国,在东晋以前,也无顿悟之说。但到南朝刘宋时有了。《宋书》九七《夷蛮传,天竺迦毗黎国传》云:

"宋世名僭有道生。道生,彭城人也。父为广戚令。生出家为沙门法大弟子。幼而聪枏,年十五,便能讲经。及长有异解,立顿悟义,时人推服之。元慕十一年,卒于庐山。沙门法琳为之诔。"

《高僧传》七《竺道生传》又云-

"(竺道生以为)自经典东流,译人重阻,多守滞文,鲜见原义。若忘筌取鱼,始可与言道矣。于是校阅真俗,研思因果,乃言養不受报,棱悟成佛。于时《大涅槃经》未至此土,孤明先发,独见忤众。俄而《大涅槃经》至于京都,果称阐提皆有佛性。"

竺道生实际上提出了两个命题,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有佛性,学得成佛。"〔竺道生《喻疑》。见《全宋文》六二,释藏迹五)这就是"一阐提人(断善根人)皆得成佛"。二,成佛不须"渐积","澡练神明"。顿悟即可以成佛。"渐积胜业","澡练神明"本是与因果报应之说联系在一起的。道生说"善不受报",等于否定了因果报应。这为他的顿悟义开了大门。两个命题结合,就是人人都可以顿悟成佛,包括一阐提人在内。

《大涅樂经》所说与竺道生的观点相合。道生创立一阐提皆有佛性、顿悟可以成佛之说的时候,《大涅紫经》尚未到建邺。此经既到,道生以为他的说法有了经典根据。按《涅槃经》得自于阗,北凉昙无瀵曾译此经,伹不全。这是北本。另有南本,为释法显所译。《大涅槃经》为佛教中最左派的经典。佛教在新环境中,有被新环境影响而产生新理论的可能。此经既得自于闳,说法可能是于闻地方的说法,而非佛教的初旨。竺道生的新说被僧徒目之为外道,此经帮助道生挡了众僧之口。

竺道生创立顿悟之说,是有社会背景的。东汉以来,大族在政治上占有极大的势力,社会阶级区别明显。东晋末年孙恩、卢循的起兵,有反抗贵族的意识存在。孙恩、桓玄反晋都未取得成功,成功的是刘裕。刘裕自匹夫而至天子,在他当政之时,军政大权由世家大族移于非贵族。这是有形的人事阶级的破坏。竺道生顿悟之说则为无形的精神阶级的破坏。而精神是不能脱离人事的影响的。顿悟成佛说的产生,与晋末有形的人事阶级的破坏,有密切的关系。道生创立顿悟义,非凭空想,而是阶级、人事变动的反映。

顿悟义之立,对于华为"顿了",夷为"渐悟",也是—种调和。原来"夷"自有顿了之说。

(二)佛教之与道教

—、寇荣之的家世

这里要说的是道教的清整者寇谦之与佛教的关系。先说寇氏。

《魏书》一一四《释老志》略云:

"世祖时,道士寇谦之,宇辅真,南雍州刺史赞之弟,自云寇恂之十三世孙。早好仙道,有绝俗之心。少修张鲁之术。"

《北史》二七《寇赞传》略云:

赞,宇奉国,上谷人也,因难徙冯翔万年。父修之,宇延期,苻坚东莱太守。赞弟谦。娩泓灭,秦、雍人来奔河南、荥阳、河内者,户至万牧。拜赞南雍州剌史、轵县侯,于洛阳立雍州之郡县以抚之。"

据《寇赞传》所载,姚泓灭亡之后,魏侨置南雍州于洛阳,以赞为剌史,招抚秦、雍的流民,可知寇氏实为秦、雍的大族豪家。否则,寇赞决不能充任此职。

又《高僧传》一二《习禅》类《宋伪魏平城释玄高传》云:

"释玄高姓魏,本名灵育,冯翊万年人也。母寇氏,本信外道。"

则冯翊寇氏不仅为一大族,而且世奉天师道。不仅寇谦之一房的信仰如此,而且从释玄高的本名"灵育"来看,"灵育"、"道育"、"灵宝"之类,都是天师道的教名。想释玄高出生时,实受道教之名,后来才改信佛教。

《寇赞传》谓寇氏因难徙冯通。据《元和姓纂》九去声五十候条云:

"寇,上谷昌平,悔,反汉执金吾雍奴侯,曾孙荣,荣孙孟,魏冯朔太守,徙家冯翊。"

又《芒洛冢墓遗文》三编《后魏寇臻墓志铭》云:

"寇臻,字仙胜,春秋甫履从心,寝疾II于路寝。上谷昌平人,汉相威侯之裔,侍中荣十世之胤。荣之子孙前魏因官遂寓冯翔,公皇魏秦州刺史冯翊哀公之孙,南雍州使君河南宣穆公之少子。"

可知寇氏之徙冯翊,实在前魏即曹魏时。所谓因官遂寓于冯翊,不过是托词。真实的是《寇赞传》所云"因难"。考《三国志,魏志》一五《张既传》略云:

"从征张鲁,鲁降,既说太袓拔汉中民数万户以实长安及三辅。"

颇疑寇氏一族原从汉中被曹操徙至冯翊。寇氏自称源出上谷,为东汉寇徇之后,其为依托,不待详辨。正是因为寇氏原从张鲁治下的汉中徙至冯翊,"张鲁之术"为寇氏家传之学,《魏书,释老志》谓寇谦之"少修张鲁之术",就不是偶然的了。

二、佛教医药天算之学对寇谦之的影响《魏书》一一四《释老志》略云:

"(寇谦之)服食饵药,历年无效。幽诚上达,有仙人成公兴,不知何许人,至谦之从母家佣赁。谦之请回赁兴代己使役,乃将还。后豫之算七曜,有所不了,惘然自失。

兴谓谦之曰:'先生何为不怿?,谦之曰〃我学算隳年,而近算《周健》不合,以此自愧。且非汝所知,何劳问也。'兴:'先生试隨兴语布之。,俄然便决。谦之叹伏,不灣兴之深浅,请师事之。共人华山,令谦之居一石室,自出采药。还与谦之食药,不复饥。乃将谦之人莨山。"

按这一段话包含了我国接受外来学说及技术的一项重要的公案。寇谦之少修张鲁之术,即其家世代所传的旧道教,而服食饵药,历年无效;再寇谦之学算累年,而算七曜、《周髀》有所不合,则其旧所传的医学和生理学、天文和箅学,均有待于新学的改进。要明了这个问题,弄清寇谦之为学医、学算,曾跟随多年的成公兴的来历,是一个关键。

考《魏书》九一《术艺传,殷绍传》略云:

"股绍,长乐人也。好阴阳术数,达《九章》、七曜。世祖时为算生博士,给事东官西曹,以艺术为恭宗所知。太安四年夏,上《四序堪舆》,表曰:'臣以姚氏之世,行学伊川,时遇游通大懾成公兴,从求《九章》要术。兴字广明,自云胶东人也。兴时将臣南到阳翟九崖岩沙门释昙彩间。兴即北还,臣独留住,依止影所,求请《九章》。影复将臣向长广东山见道人法穆。法穆时共影为臣开述《九章》数家杂要,披释章次意况大旨。又演隐审五脏六府心髓血脉,商功大箅端部,变化玄象,土圭、《周醉》。练精锐思,蕴习四年,从穆所闻,粗皆仿佛。穆等仁矜,特垂优闵,复以先师和公所注黄帝《四序经》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专说天地阴阳之本,传授于臣。以甲寅之年,奉辞影等。……(今)依先撰录奏,谨以上闻。'其《四序堪舆》,遂大行于世。"

殷绍在伊川遇成公兴,与《魏书,释老志》所载寇谦之和成公兴的关系,时间与空间二者均相适合,可见成公兴确有其人。在《殷绍传》中,最可注意的,是成公兴所介绍的传受医学、算学的名师释昙影以及法穆、和公,都是佛教徒。自来宗教的传播,多假医药天箅之学以为工具,于此又可得到一个证明。从《殷绍传》可知我国旧时医药天算之学,所受佛教影响之深。

关于医学。可注意的是《高僧传》一〇神异门上《晋洛阳耆域传》记述的天竺人香域,于晋惠帝末年来洛阳行医的故事。其言云:"書域者,天竺人也。晋惠之末,至于络阳。时衡阳太守南阳膝永文在洛,寄住满水寺,得病,两脚挛屈,不能起行。域望看之,…一因以手搦永文膝,令起,即时起,行步如故。……尚方署中有一人病症将死,域以应器著病者腹上,白布通覆之,……病者遂活。洛阳兵乱,辞还天竺。既还西域,不知所终。"

此传记耆域治病,有不少神话。然于此传可见六朝佛教徒输入天竺医方的一段因缘。兹更取于法开事迹以证天竺医学的传人与佛教徒的关系。

《高僧传》四义解门《晋剡白山于法开传》略云:

"于法开,不知何许人,事兰公为弟子。祖述耆娑(即耆域,香婆为梵文,眘域为中央亚细亚文〉,妙通医法。或问'法师,离明刚简,何以医术经怀?'答曰:'明六度以除四魔之病,阔九候以疗风寒之疾,不亦可乎?'"

《世说新语》下《术解》"郗愔行道甚精勤"条云:

"郗愔行道甚精勤,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刘注云:"《晋书》曰:法开菩医术。尝行,莫投主人,妻产而儿积日不堕。法开:此易治耳。杀一肥羊,食十余脔而针之。须臾儿下,羊背裹儿出。其精妙如此。"〉

于法开"祖述耆婆,妙通医法",表明他的医学知识,来自天竺。于法开为道教徒郗愔治病,表明张鲁的"服食饵药"之术,远不及佛教医学,亟须改进。可弒愔未能改进,寇谦之成了用佛教医学改进张鲁之术的第一个道徒。

关于天算之学。天算之学于道教的重要性不下于医药之学。寇谦之、殷绍从成公兴、释昙影、法穆等人所受的《周髀》算法,为当时刚由佛教徒输人的新盖天之说,而非旧盖天之说。下略言之。

《周髀》算法为盖天之术。今传《周髀算经》出于何时,是一个问题。按今传《周髀算经》下卷所列二十四气,启蛰在雨水之后。此与《汉书》二一下《律历志》所云惊蛰在雨水前不同。《汉书》云:"中营室十四度,惊蛰,(今曰雨水,于夏为正月,商为二月,周为三月。》终于奎四度。降娄,初奎五度,雨水(今曰惊蛰但与《后汉书》一三《律历志下》所云一致。《后汉书》云:

"二十四气。冬至,小寒,大寒,立春,雨水,惊蛰。论曰:太初历到章帝元和,旋复疏阔。征能术者,课校诸历,定朔稽元,追汉三十五年庚辰之岁,追朔一日,乃与天合,以为四分历元。加六百五元一纪,上得庚辰。"

从《后汉书》所云可以判断:今所传《周髀箅经》既列雨水于启蛰之前,则此书必出于章帝元和废太初历,改用四分历之后,非旧盖天术之书。

尤注意的是今传《周髀算经》用"启蛰"而不用"惊蛰"之名,表明此书不避汉讳(汉景帝名刘启)。此书传本当出于魏晋之后。

扬雄、蔡邕所见《周髀》盖天之术为旧术。信都芳尝谓:"汉成帝时,学者问盖天,杨雄曰:'盖哉,未几也。,问浑天,曰:洛下闳为之,鲜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几乎,莫之息矣。(见《法言,重黎》〉'"信都芳说:"此言盖差而浑密也。"(《北史》八九《术艺传,信都芳传之所以盖差而浑密,即是因为在扬雄之时,盖天尚为旧术。东汉灵帝时,蔡邕说:"《周髀》术数具存,考验天状,多所违失,惟浑天近得其情。"(《晋书》一一《天文志上》:)这表明蔡邕当所见盖天之术,仍是旧法。如果联系今传《周髀算经》以惊蛰为启蛰来看,就更可明了今天的传本实非汉本。

今之《周髀算经》为新盖天之说,此种新说来自天竺。《隋书》一九《天文志上》有云:

"梁武帝于长春殿讲义,别拟天体,全同《周脾》之文,盖立新义,以徘浑天之论而已。"

梁武帝的说法,今虽不可都见到,但从《开元占经》所引,犹可窥见其大概。按《开元占经》一"天地名体天地浑宗"条云-"梁武帝云:四大海之外,有金刚山,一名铁围山,金刚山北又有黑山,日月循山而转,周回四十面,一昼一夜,围绕环匝。"

此则明为天竺之说。梁武帝欲持此说以排浑天,当是此说必有胜过浑天之处。又《隋志》既言此说"全同《周髀》之文",即全同盖天,可知此说是一种新盖天说。而这种新盖天说,来自天竺。则所谓《周髀》之文,即今传《周髀》,实为天竺之学。

寇谦之、殷绍从成公兴、释昙影、法穆受《周髀》箅术,即从佛教受天竺檎人的新盖天说。寇谦之家世旧传的天箅之学,为旧盖天说,所以累年算七曜、《周髀》不合。

三、佛教律学对寇谦之的彩响

寇谦之采用佛教徒输人的天竺医药天算之学,以改进他家世传的道教,是道教史上的重要的事件。寇谦之复袭取当时佛教徒输人的天竺的律学,以清整旧传的天师道,在道教史上,则尤为重要。《魏书》一一四《释老志》云:

"谦之守志篱岳,榷专不(!?。以神瑞二年十月乙卯,忽遇大神,称太上老君,谓谦之曰:'往辛亥年,嵩岳镇灵集仙宮主表天曹,称自天师张陵去世已来,地上旷诚,修善之人,无所师授。嵩岳道士上谷寇谦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才任轨范,首处师位,吾故来观汝,授汝天师之位,赐汝《云中音诵新科之械》二十卷,号曰并进。'言:'吾此经诫,自天地幵辟以来,不传于世,今运数应出。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大道清虚,岂有斯事?专以礼度为首,而加之以服食闭练。'泰常八年十月戊戌,有木土上师李谱文来临;岳,云,'地上生民,末劫垂及,其中行教甚难。伹令男女立坛宇,朝夕礼拜,若家有严君,功及上世。其中能修身炼药,学长生之术,即为真君种民。'药别授方,销炼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皆有决要。"

这段史料记载的寇谦之假托神道,以《云中音诵新科之诫》清整道教,革去三张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的伪法,专以礼度为首,是我国道教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两晋天师道信徒属于士大夫阶级的固然不少,但大多数仍是庶民,士族儒家的礼法,自不可能见于当时的天师教中。所能见到的是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的淫秽浊乱之术。这成了反对道教的人的借口。寇谦之生活的时代适值江左孙恩、卢循政治运动失败以后,天师道的非礼无法,尤为当时的士大夫所诟病,清整天师道已成了道教本身的一个要求。寇谦之既从佛教徒采用天竺的天算医药之学,以改进天师旧教,则模袭佛教徒输人的天竺的律藏,以清整天师旧教,就是他必然要走的第二歩了。

寇谦之生于后秦之时,当时佛教一切有部的十诵律才刚刚传人,盛行于关中。后秦灭亡,兵費之余,律师避乱南渡,其学遂不传于北方而远流江东。寇谦之当是在这时掇拾遗散,取其地僧徒不传的新学,以清整其世代相传的旧道教。兹录当时有关佛教律学传授流布的史料如下。

《髙僧传》二译经门《晋寿舂石稠寺卑摩罗叉传》略云:

"先在龟兹,弘阐律藏,四方学者,竞往师之,鸠摩罗什时亦预焉。又欲使毗尼胜品,复洽东国,冒险东渡。以伪泰弘始八年达自关中,什以师礼敬待。及罗什弃世,叉乃出游关左,逗于寿春,止石确寺。律徒云集,盛阐毗尼。顷之南适江陵,于辛寺夏坐,开讲《十诵》。律藏大弘,叉國國圍圍國圍之力也。

同书一三明律门《宋江陵释慧猷传》略云:

"少出家止江陵辛寺。时有西国律师卑摩罗叉来适江陵,大弘律藏,猷从之受业,沉思积时,乃大明《十诵》,讲说相续,陕西律师莫不宗之。"

同书同卷明律门《宋吴闲居寺释僧业传》略云;

"游长安,从什公受业,见新出《十诵》,遂专功此部。值关中多难,避地京师,吴国张邵请还姑苏,为造闲居寺。业训诱无辍,三吴学士辏凑肩联。业弟子慧先袭业风轨,亦数当讲说。"

同书同卷明律门《宋京师长乐寺释慧询传》略云:

"经游长安,受业什公,尤善《十诵》、《偺跃》。宋永初中还止广陵,大开律席。元嘉中至京师,止道场寺,寺僭慧现亦精于《十诵》,乃令更振他寺,于是移止长乐寺。"

同书同卷明律门《宋京师庄严寺释僧璩传》略云:

"出家为僧业弟子,尤明《十诵》。宋孝武敕出京师为僧正,少帝准从受五戒,豫章王子尚崇为法友,袁粲、张敷并一遇倾盖。"

同书同卷明律门《彭城郡释道俨传》略云-

"善于《毗尼》,精研四部,繳会众家。又以律部东传,梵汉异音,文颇左右,恐后人咨访无所,乃会其旨归,名曰《决正四部毗尼论》。后游于彭城,弘通律藏。时栖玄寺又有释慧曜昔,亦善《十诵》。,'

如果将《释老志》中寇谦之与天神交接一节及《高僧传》中十诵律传播的记载综合起来看,就不难明白,《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之名,明是与佛教拟配的戒律,更不消说"诵"与十诵律之"诵"同字,"科"、"诚"与"律"字义无别了。寇谦之的《新科》"专以礼度为首",则是当时格义之学礼、律互相拟配的必然的结果。(参见第三篇《清谈误国,附格义:

寇谦之所清整的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已见前史。但男女合气之术既出于寇谦之之口,则怫教徒所言,并非全出于诬构。兹略取两《弘明集》中有关记载以为参证。《弘明集》八《辨惑论》合气释罪三逆条注云:

"至甲子,诏冥醮录男女堞合尊卑无别。吴陆修静复勤勤行此。"

又畏鬼带符妖法之极一条云:

"至于使六甲神而跪拜面厕。"(如郭璞亦云仙流,登朥度厄,竟不免灾。)

又解厨纂门不仁之极三条注云:

"又道姑、道男冠、女官、道父、道母、神君、种民,此是合气之后赠物名也。"

《广弘明集》九后周甄鸾《笑道论》道士合气三十五云:

"真人内朝律云:真人曰礼,男女至朔、望日先斋三日,人私房诣师立功德,阴阳并进,日夜六时。此诸狻杂,不可闻说。

这与佛教戒淫形成尖锐的对照。寇谦之清整这种东西,借用了佛教的淫戒,是很清楚的。

上弓I《辨惑论》解厨纂门不仁之极三条注,说到"种民"是"合气之后赠物名"之一。何谓种民?道藏太平部(外字一)《太平经钞》甲部卷之一略云:

"昔之天地与今天地、有始有终,同无异矣。初善后恶,中间兴衰,一成一敞,阳九百六,六九乃周,闳則大坏,天地混齑,人物康浪,惟积畚者免之,长为利民。君圣师明,教化不死,积炼成圣,故号'种民'。种民,圣贤长生之类也。

后圣帝君撰长生之方,宝经符图,三古妙法,垂谟立典.施之种民。不能行者,非种民也。

凡大小甲申之至也。除凶民.度善人。善人为种民,凶民为混通,大道神人更通真仙上士出经行化,委曲导之,劝上励下,从者为种民,不从者沉没,沉没成混通。"

可知—种民"与"混齑"为对文,所以以种为言,是因为含有种姓的意义。种民之义,实包含了道德的善恶、阶级的高下两个方面。

旧道救本来是要在合气之后,嶒以种民之名,寇谦之既然废除了合气之术,故提出了立坛宇,朝夕礼拜,其中能修身炼药,学长生之术的,即为真君种民之说。寇谦之对种民所持的见解,与他出身于秦雍的豪家大族,是相适应的。

(三)佛教之于四声

南朝文学界极重要的发明为四声。四声,除去本易分别,自为一类的人声以外,复分别其余之声为三声一平,上,去。之所以分别其余之声为三声,是依据并摹拟当日转读佛经的三声。而中国当日转读佛经之三声,又出于印度古时《声明论》的三声。天竺围陀的《声明论》所说的声?!,与中国四声之声相类似,即指声的高低而言。围陀《声明论》依声的高低,分别为三:一称(,二称,三称八&。佛教输人中国,教徒转读经典时,此三声的分别,当亦随之输人。至于当日佛教徒转读经典的三声,是否即与中国的平、上、去三声切合,则难详知。然二者均依声的高下分为三阶,则相同无疑。中国语的人声都附有等辅音的缀尾,可视为一特殊种类,最易与其他声相分别。而平、上、去三声,其声响髙低相互距离之间虽有分别,但若分别为若干数的声,则殊不易决定。故中国文士乃据当日转读佛经之声,分别定为平、上、去三声,合人声适成四声。

四声何以发明于南方而不是发明于北方?须知南朝能文之士,每人至少可说两种语言,一为洛阳语,一为吴语,对声音的高下重迚能眵辨别。而"燕、赵则多重浊,秦、陇则去声为人,梁、益则平声似去",《切韵,序;都不可能成为四声的发明地。故发明四声,舍南方莫属。

四声何以发明于南齐永明之世?按四声的发明是善声沙门与审音文士合作的结果。释慧皎《髙僧传》所载善声沙门居住的地点及活动的时代值得密切注意。列举如下-《高僧传》一五《支昙籥传》云-"支昙街,本月支人,离居建康。少出家,息吴虎氐山。晋孝武帝初敕请出都,止建初寺。孝武从受五戒,敬以师礼。箱特集妙声,善于转读。(同书同卷论云:"天竺方俗,凡是歉咏法言,皆称为观。至于此土,咏经则称为转渎,砍赞则号为梵呗。"转读,不备管弦而有声律。〉尝梦天抻授其声法,觉因裁制新声。"

又《释法平传》云:

"释法平姓康,康居人,寓居建康。与弟法等俱出家,止白马寺,为昙銜弟子,共传师业。吶韵淸雅,韵转无方。兄弟并以元嘉末卒。"

又《释僧饶传》云:

"释懵饶,建康人。出家,止白马寺。偏以音声著称,擅名宋孝武帝之世。响调优游,和雅哀亮,与道综齐肩。宋大明二年卒,春秋八十六。同寺复有超慧、明慧,少俱为梵呗,长斋时转读,亦有名当世。"

又《释道慧传》云-"释道慧姓张,寻阳柴桑人,止庐山寺。特察自然之声,偏好转读。后出都,止安乐寺。转读之名大盛京邑。宋大明二年卒,春秋五十有一。"

又《释智宗传》云:

"释智宗姓周,建康人。出家,止谢寺。尤长转读。大明三年卒,年三十一。时有慧宝、道铨,虽非同时,作法相似。甚丰声而高调,制用无取焉。宋明勿赏道铨,讥者頃逢时也。"

又《释昙迁传》云:

"释昙迁姓支,本月支人,寓居建康。巧于转读,有无穷声韵。彭城王义康、范晔、王昙首并皆游狎。及范哗被诛,门有十二丧,无敢送者,迁抽货衣物,悉营葬送。孝武闻而叹赏,谮徐爱曰:'卿著《宋书》,勿遗此士。'齐建元四年卒,年九十九。时有道场寺释法畅、瓦官寺释道琰并富声哀捥,虽不竞迁等,抻亦次之。"又《释昙智传》云-"释昙智姓王,建康人。出家,止东安寺。既有高亮之声,雅好转渎。宋孝武、萧思话、王僧虔等并深加识重。齐永明五年卒于吴国,年七十九。"

又《释僧辩传》云:

"释僧辩姓吴,建康人。出家,止安乐寺。少好读经,受业于迁、畅二师。初虽祖述其风,晚更措意斟酌,哀婉折衷,独歩齐初,声奚天下,远近知名,后来学者奠不宗事。永明七年二月十九日,司徒竟陵文宣王梦于佛前咏《维摩》一契,便觉韵声流好,有工恒。明旦即集京师善声沙门龙光、普知、新安、道兴、多宝、慧忍、天保、超胜及偺辩等,集第作声。辩传古《维摩》一契,《瑞应》七言偈一契,最是命家之作。辩以齐永明十一年卒。"

此传所记齐武帝永明七年二月二十日,竟陵王萧子良大集善声沙门于鸡笼山邸,造经呗新声一事,是当时考文审音的一件大事。可参阅《南齐书》四〇《武十七王传,竟陵文宣王子良传》。

又《释昙凭传》云:

"释昙凭姓杨,犍为南安人。少游京節,学转读。止白马寺。音调甚工,而时人未之推也。于是专精篾矩,更加研习,晚遂出群,翁然改观。"

又《释薏忍传》云:

"释意忍姓费,建康人。少出家,住北多宝寺。无余行解,止是爱好音声。初受业于安乐辩公,备得其法,而哀婉细妙,特欲过之。齐文宣感梦之后,集诸经师,乃共忍斟酌旧声,诠品新异。制《瑞应》四十二契。忍所得最为长妙。于是令慧微、僧业、僧尚、超明、僧期、超猷、惹旭、法昙、慧满、僧胤、慧篆、法慈等四十余人皆就忍受学,遂传法于今。忍以隆昌元年卒,年四十余。"

"(释法邻。释昙辩。释昙念。释昙干。释昙进。释慧超。释道首。释昙调)凡此诸人并齐代知名。其浙左、江西、荊陕、唐蜀亦颇有转读。然止是当时咏歌,乃无高韵,故不足而传也。"

上录《高僧传》所载善声沙门,几乎全部都是居住在建康的西域胡人,或建康的土著。住在建康的胡人依其本来娴习的声调,转读佛经,建康土著的僧徒受此特殊环境熏习,天赋优厚的变成善声沙门,与今日中国都邑之商港的居民善唱基督教祀天赞主之軟,理无二致。又根据《高僧传》所记善声沙门的生卒年月推算,建康经呗之盛,实始于南朝刘宋的中期,而极于萧齐的初年。在此期间,建康审音文士所受的影响之大,可以想见。若再取旧史及他书以为参证,则知四声说成立于永明之世,并非出于偶然。

僧祐《出三藏记集》一二《齐竟陵文宣王法集,目录》内载:

"《与何祭酒赞法滋味》一卷。《赞梵坝偈文》一卷。《梵呗序》一卷。《转读法并释滞》一卷。"

又《齐竟陵王世子抚军巴陵王法集,目录》内载"《经声赋》。

《南齐书》四〇《竟陵文宣王子良传》:《南史》四四同)云;

"移居鸡笼山西邸,集学士抄五经、百家,依《皇览》例,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讲论佛法,造经呗新声。(萧子良所造新声为转读之声,非梵呗之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也。"

《梁书》一《武帝纪》(《南史》六同)云:

"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高祖与沈约、谢眺、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埵等并游焉,号曰'八友'。"(参阅《梁书》一三、《南史》五七《沈约传》)

按齐竞陵王萧子良鸡笼西邸既是审音文士抄撰的学府,又是善声沙门结集的道场。其于文士与沙门之间所起的沟通作用,不可忽视。

《南齐书》二〇《文惠太子传》(《南史》四四同)云:

"太子与竟陵王子良俱好释氏。"

同书四一《周顒传》略云-

"建元初,为山阴令。还为文惠太子中军录事参军,随府转征北。颗音辞辩丽,出言不穷,宫商朱紫,发口成句。泛涉百家,长于怫理。著《三宗论》。?

《南史》三四《周颗传》云:"转国子博士,兼著作。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始著《四声切韵》行于时。后卒于官。子舍。舍善诵诗书,音韵演辩。"

《梁书》一三《沈约传》(《南史》五七同)云:

"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人神之作。"

《南史》四八《陆厥传》(参阅《南齐书》五二《陆厥传》〉略云:

"(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眺、琅珊王瞅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颗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将平、上、去、人四声,以此制韵,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五字之中,音韵悉异,两句之内,角、擻不同,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时有王斌者,不知何许人。著《四声论》行于时。斌初为道人,博涉经籍,雅有才辩,善属文,能唱导。"

《梁书》四九《庾肩吾传》(《南史》五〇同)云:

"齐永明中,文士王融,谢眯、沈约文章始用四声,以为新变。至是转拘声韵,弥向丽靡,复逾于往时。"

上引《四声切韵》的作者周顒,为好佛的齐文惠太子萧长懋的掾属。《四声谱》的作者沈约,为齐竟陵王萧子良西邸的宾僚,且是"竟陵八友"之一。《四声论》的作者王斌与沈约同时,"初为道人",即为佛徒。周顒"音辞辨丽,出言不穷,宫商朱紫,发口成句":其子周舍"善诵诗书,音韵清辩",均为四声转读的问题。永明新体的词人已将四声用到文章中去。之所以称为新体,也就是"文章始用四声,以为新变"。在永明体词人中,谢、王融亦属于"竟陵八友"之列。这些人都在佛化文学环境陶冶之中,都熟知转读佛经的三声。我国声韵学中的四声发明于此时,并在此时运用,是自然之理,或者说是文学潮流到这个时候,必然要推出的东西。

总之,四声与经声的关系,迄今千四百余年,尚未有人略能言及。故司马光《资治通鉴》一三六于永明二年记竟陵王萧子良招致名僧,讲论佛法事,全袭用《南齐书》、《南史》旧文,而刪去"造经呗新声"之语。谢氏《小学考》二九录《南史,陆厥传》亦不载王斌附传。这都是"不了此处"。兹特为发其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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