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富察后听得乾隆皇帝在大龙船中间,和妓女作乐取笑,便草了一道谏章。正想过船去当面奏见,恰巧又碰见大龙船上面挂着一盏绛纱灯笼。她本已闷着满肚子的心事,见到那盏笼灯,更是火上添油,所以叫了宫监孙义过来,想立刻过去,当面数说乾隆皇帝的荒淫过失。那孙义见富察后动了真怒,已是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觉得终不可作事卤莽,因为用事太形卤莽,对于富察后本身,很是有害无利的,所以他为爱护富察后起见,便想用些婉言劝止。那时富察后早已拂袖而行,正待踱出舱来。孙义见事迫急,便牵了富察后的衣服,劝道:『现在已是四更天的时分了,皇上谅必已经安歇,即使皇上虽待未安歇,仍肯传唤娘娘进见,也何必这样冒着风露的迫不及待呢?照奴才的意思,不如等到天明再去;况且娘娘近来吃也吃得很少,睡又睡不安稳,究竟为了怎的纔自苦到这样的田地?
现在娘娘倘然有调遣的地方,奴才可以代娘娘去的,娘娘可以自己保重些。』富察后听着觉得话很有理,心中盘算主意,两脚便站住不走了,手里拿着一章谏疏,呆呆的站着,真像一只木鸡。
孙义见富察后这般情景,知道自己的话已打动了她的心事,便趁此机会,悄悄的说道:『奴才听得小安昨天告诉的话,说是皇上已经面奏太后,教太后传旨娘娘,可总侍奉太后,不可常常的闯入御船,并且援引当初圣祖皇帝南巡的成例,所以说得很是有理。现太后也已允许皇上了,这样说来,现在娘娘倘然闯入御船,恐怕有意外的事情发生,非但独是夜深犯怒的罪哩!』富察后心中虽很知道乾隆皇帝和她很不和好,但也想不到竟去奏了太后,不许她闯进御船,所以不觉得慌的说道:『有这样的事情吗?我现在先来问你:那御船中间,笙歌如沸,笑声如雷,究竟是谁献的乐曲呢?现在既是酒阑人散,红灯却高挂在船尾上面,究竟所幸的人又是谁呢?你知道吗?』孙义答道:『奴才知道这件事情的。这都是小安所引进,那般女子们,还有怎的,无非是些窑姐儿罢了。现在皇上留着几名,正在为雨兴云,荐阳台之枕席,作高唐之香梦哩!但是奴才却有话说。请娘娘原谅着奴才。因为从古以来的帝皇君侯,哪一个没有风流艳迹?娘娘尽可放宽肚皮,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呢?』富察后听了孙义的话,摇了一摇脑袋,说道:『不是的,我岂是为了吃醋纔去进谏的吗?你们不知道这里的深意,遂想叫我不必气量太狭,这不是知我的话,你也枉为我的心腹了。
我想皇上幼承大统,本来很英哲贤明的名誉,天下的百姓们,都希望天下从此太平了。不料皇上满盈招损,忽然的耽情声色起来,好象唐明皇从开元时代到了天宝时代,并且非但像唐明皇的天宝时代,实际上简直像明朝正德皇帝的豹房了。咱们满家百年的基业,势必要倾覆的哩!我既是正宫娘娘,当然是休戚相关的,怎能坐视不言?所以我现在抱定着主意,前去竭力忠谏。倘然皇上能听我的话,这是朝廷之福,国家之幸;倘然不听我话,你可把我的衬里衣服和我所着的文字,送到我的娘家,我所有的一切金珠衣服,统都赏给你,便是你也不必再恋着这里,尽可自往而谋生罢。至于我的前途安危,你现在也不必再思量。总而言之,我是拼此残生了!』富察后说着,便把桌子上的文稿和御榻上的衣服交给孙义,又嘱道:『你谨记我的话,千万勿记忘!』孙义听着,只得涕泣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