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公差郑洪见拿出元宝,朱氏总要想分开。他说道:“给他三个,也使不了;我留下三个,也使不了。不如他俩我俩,郑叔叔一个。给他两个打点官司,我这两个买些嫁妆,好留着嫁人。”郑洪见元宝对了数儿,说:“嫂子这么分不行的,你跟我进城去,见了大人那里分去吧。”说着就把脸一翻,掏出锁子,把朱氏锁上,掏好了疙疸说:“嫂子走吧,当堂等问口供呢。”朱氏自知难脱,遂把银包好,扛在肩上,将门锁上。二人径奔公馆,直到堂前跪下。
大生一见朱氏,不住的着忙害怕。施公一见,并非善良之妇。遂问道:“那一妇人从实的说来,那里来的银子?若要与你夫主言语有差,便要重重的责打。所作之事实道。”朱氏闻听,跪爬半步说:“小妇人不敢说谎:奴的夫主冯大生,与赵三是伙伴。那日他叫我夫主去打牲,我夫主起来,拿了腰刀,出门去了。约有两个更次,天没亮,他回来叫门。小妇人将门开放,他走到屋里,连忙打火点灯,从怀内掏出五个元宝,用红绳捆成一包。”小妇说罢,磕头碰地。冯大生听了这一片言语,真魂早已吓掉。施公说:“冯大生,你有何曲折?你细细讲来。”说:“大人容禀:那日赵三前来叫小人出去,那时天尚未明,不过三更以后。想着要回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往常过早,路过富家洼,常听有小孩吵闹。小人去看,却是富家一个菜园子,里面有五个小孩,浑身精光,都穿着红兜肚。屡次走到切近,都不见了。那一天小人就将此事告诉赵三。我们两人去追赶小孩,又不见。赶到芦苇坑边,赵三踢着个匣子。拿过来看,却有现成钥匙,开了一看,里面是五个元宝。我们二人看见了元宝,他也要多。我也要多,谁知财多是祸,我们二人争吵起来,我一刀把他砍死,元宝我独揣在怀内。把他的首级砍下来,放在匣内。小人想着这场官司,叫姓富替打,将匣子放在富家门首。我又去叫赵三的门,为的解人心疑。人是小人杀死,谁想青天大老爷的驾到,可巧又有鸿雁鸣冤,可见得善恶都有报应。这雁替金有义鸣冤,内中也有个原故:小人那日与赵三打了一只雁,可巧金有义走到跟前,他有三百钱买去,放了生咧!那知他遭屈,就有雁来鸣冤,救他之命,真乃是行好得好,作恶恶报。求老大人也不必追问咧,小人这都是实招,情愿领死。”
且说施公听了冯大生所招的口供,料无虚假。带怒说道:“金有义,你母子可曾听见吗?”他母子叩头说:“全都听见。”施公说:“金有义背母贪财,致有此祸,险些作了刀头之鬼。”金有义母子望上磕头说:“多亏青天大人判明此案,我儿死去重生。不但小妇人深感大德,就是民妇亡夫在九泉下,也感念大人恩德非浅。”施公说道:“梅氏,你夫主赵三被冯大生杀死,你还不知,诬赖好人。”梅氏连忙说道:“大老爷在上,此乃府尊老爷亲拿的凶犯,当堂审问,金有义当堂领罪,与小妇人无干。”说罢叩头。施公说:“贵府你可听见?请问赵三是金有义杀的不是?本部堂这等问法,是与不是?倘有不到之处,贵府只管明言,施某决不自是护短。”陈知府深打一躬说:“卑职无才,求大人宽恕。”施公又提笔判断:“冯大生杀死赵三,暂行收监,俟放粮之后,斩首示众。金有义贪财背母,应有罪过;念其遭屈冤,今释放回家。这几个元宝,虽然天赐,乃富家之物,也有金姓之分,赏与任氏两个元宝,以为祭奠赵三受梅氏痛打,为子悬心,家业困苦之费。”任氏连连叩头说:“金有义今日蒙老爷救了性命,就是莫大之恩。又蒙赏赐银两,叫民妇刻骨难忘。只是焚香叩拜天地,愿老爷世世官高爵显,扶保朝廷。”言罢连连叩头。施公说:“梅氏,你娘家还有什么亲眷?”梅氏说:“小妇人亡夫在世,尽交狐朋狗友,并没有连心亲人。小妇人七岁丧父,出嫁之后,我母亲身亡。并没姑舅两姨亲眷,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言罢泪如雨下。施公说:“梅氏不必伤感。我看此事,是一举两得:金有义精明务正,他母亦有贤德,你的素行倒也守正。可与金有义成就夫妇,贤孝一家,倒也相当。赏你三个元宝,为你夫死养身、夫妇过活之助。愿不愿即刻言明,我不嗔怪。”梅氏哭道:“青天大老爷,与亡夫辨明冤枉,得着正凶偿命,小妇人应当尽节才是。奈因赵三为人,也当不起尽节之妇。此时但凭青天老爷作主,恩深四海,愿依尊命,不敢有违。”施公闻言,满心欢喜,说是:“金任氏,你子虽遭冤枉,总算是前因后果。元宝为媒,证梅氏该当入你家门的。”任氏说:“叩谢老爷天恩,小妇人谨遵老爷之命。”施公扭项望知府说道:“贵府,你问此事,乃是诬良,应该降罪,这是你粗心之过;还有可恕——并不是贪赃。本部堂念你是两榜,正非容易,姑开恩赦你。以后事事须得留心仔细。”知府唯唯的听从。施公说:“罚你一宗银子:梅氏改嫁金有义,花烛之费,须得你办。”回说:“卑职领命。”施公吩咐,将冯大生收监,余者尽释放回家。但见官属民役、闲杂人等,各各不胜欢喜,称扬施大人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