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施公饬令章知府传齐差役,站堂伺候,以备审问刺客。不一刻通班书差俱已传齐,皆在堂上伺候。施公又命在二堂审问,不许闲杂人等进内。章知府又传命出去,差役奉命,即刻将人驱逐殆尽。来到二堂,请施公升堂,黄天霸等亦立案旁,章知府、王知县随施公傍坐在侧。施公升了公座,两旁下役吆喝已毕。
施公命带刺客,下役答应,顷刻将智亮押推到堂。那智亮立而不跪。施公喝令:“跪下!”智亮两眼圆睁,望着施公骂道:“不全呀!咱师父不幸为你手下所擒,这也是咱不谨慎之处,误中诡计。今日既被你捉住,当杀当剐,速速行刑,不必多问。”施公见他如此,因想道:“本部堂若要严刑拷问,定挺刑不招,不若用骗功骗他,或者可得实情。”正自暗想,忽听两旁差役吆喝道:“好大胆的恶贼,见了大人,还敢出言不逊,不给跪下,咱知道你皮肉要吃苦了。”智亮亦复大骂不止。施公赶着说道:“你等不必如此,且听本部堂说来。凡行刺的人,皆是本领出众,武艺超群,敢作敢为的好汉。本部堂向来敬重这一起人。况且本部堂自从初任江都,即有刺客与本部堂为难,后来被擒,本部堂钦佩他们的本领,有的收服在门下,有的问两句,即放他去的。劈如黄总镇,当初也是前来行刺。后来被擒,本部堂劝了一番,他便诚心归服,到而今功成名就,连皇上都夸奖他武艺出众。累建大功,赏他记名提督,实缺总兵,也是一位人人了。这和尚前来行刺本部堂,都以为行刺钦差大臣,是个杀罪。要知道所刺之人,是否身死,若已经被他刺死,无论当场就获,或事后缉拿到案,只要果是正凶,断无可赦之理。若并未将人刺死,自己已为人获,这必须拿问官庭,就要问明他的根底,还是故杀,抑是有人指使。倘是故杀,还要问明他究为何事,如可宽解,也当减一等问罪。设或因人指使,自身为从,指使为首,应得之罪,还归指使之人。如此代他分判,他岂有不感激之理?若一概绳以法律,制以科条,未免有屈了好汉。”
施公说了这番话,正要使智亮打动心意,回转口来。那知智亮闻施公这番话语,竟入了施公的圈套。当下噗地往地下一跪,口呼:“青天大人呀!你才是一位至明的青天大人那!自只闻人言说,你是个江湖上的对头,与绿林中豪杰为难。那知耳闻不如目睹。咱今见你大人这般如此,可实在人的话冤透了你老咧!那有如此青天大人,甘与咱们绿林中为仇。难道这不是冤透了大人吗?”施公见说,心中大喜。便和言问道:“本部堂且问你,尔叫什么名?在那里削发?既有这身本领,为何要作和尚?既作了和尚,现在那座庙里?又为什么不拜佛参禅,反来作盗,行刺本部堂?看你倒也是个好汉,恐怕也是被人指使吧?你且从实说来!本部堂定不难为你的。你若不尽情吐出,本部堂可是不容情了!你说出来,本部堂从轻释放你,好好儿讲。”智亮在下面见了施公和颜悦色,并无一点难为他的话,心中想道:“咱何不尽行招出?不使皮肉受苦,或是还可得些好处。那黄天霸当日也是如此,咱们是尽知道的,并非他谎言。咱说出来,若他高兴,也可赏咱的功名,咱何不招呢?”正要向上招,复一想:“咱不要上了他的当,仔细想来,他这些话,分明是来骗咱的,咱若招供出来,给他得了实情,一定带人前去毁庙,将咱师兄弟捉住,到后来一并问罪,那里还有什么好处?这不是梦想吗?咱可不要错打了主意,还是不招的好。”因又大声喝道:“施不全呀!咱师父几乎中了你的诡计,你这番话,分明是骗咱的口供,咱若实供出来,你又不是如此了。咱何必被你骗,害了旁人?咱是不招的,前后总是死,听凭你这赃官便了。”施公见说,顿时勃然大怒,将惊堂一拍,口中骂道:“好大胆的贼秃,本部堂先看你是个好汉,有心要提拔,不肯加罪,只要你说出指使的人来,就免你的罪。那知你怙恶不悛,反把本部堂的美意看坏了,实属不法已极。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然后再问。如若不招,再看大刑侍候。这是他自讨苦吃,怪不得本部堂忍心了。”说着,即刻黄天霸使了个眼色。天霸会意,正要过来,忽听两旁下役吆喝一声,来拖智亮。天霸赶着拦道:“你等且慢拖他,待本镇再劝一番,好使他知道。”因即走过来,便即设身处地,将自己行刺的事,一直至今,施公如何待他厚恩的话,又劝了智亮一遍。又道:“大人从来是不撒谎,你放心吧!你若将细情招出,大人包管有好处与你。你若不信,本镇可代你作保。在本镇看来,还是招的好。”智亮道:“你这小子,也尽为骗人,谁信你的话?”天霸道:“你若不信,不干我事,只要你受得住那等夹棍拶子,此时尚可来得及,只要你吐出实情,大人面前,咱就代你作保,亦未为不可。你从实说来吧。”智亮听说,又向天霸道:“咱也不上你的当,你这小子,但图自己功名,不顾当年之义气。逼死义嫂,杀死义兄,谁似你这无义气的种子?或剥或剐,咱自现在。若要使咱招供,咱也不知道什么叫作供,只知道义为重。咱告诉你实话,咱的同类多着呢。”说着又向施公道: “施不全,你若将咱斩了,二十年一过,又是一个好汉,也不算什么。而况咱自有兄弟们前来报仇雪恨,你小心便了。”说罢,复大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