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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卷十八横渠学案(下)

清朝 宋元学案 黄宗羲 著

横渠理窟
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天官》之职,须襟怀洪大方看得。盖其规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穷究,凑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
井田至易行,但朝廷出一令,可以不笞一人而定。盖人无敢据土者。又须使民悦从,其多有田者,使不失其为富。借如大臣有据土千顷者,不过封与五十里之国,则已过其所有。其它随土多少与一官,使有租税人不失故物。治天下之术,必自此始。今以天下之土画分布,人受一方,养民之本也。后世不制其产,止使其力,又反以天子之贵专利,公自公,民自民,不相为计。「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其术自城起,首立四隅。一方正矣,又增一表,又治一方。如是,百里之地不日可定,何必毁民庐舍坟墓,但见表足矣。方既正,表自无用,待军赋与治沟洫者之田各有处所不可易,旁加损井地是也。百里之国,为方十里者百。十里为成,成出革车一乘,是百乘也。然开方计之,百里之国,南北、东西各三万步。一夫之田为方步者万。今聚南北一步之博而会东西三万步之长,则为方步者三万也,是三夫之田也。三三如九,则百里之地得九万夫也。革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以千乘计之,凡用七万五千人。今有九万夫,故百里之国亦可言千乘也。以地计之,足容车千乘。然取之不如是之尽,其取之亦什一之法也。其间有山陵林麓,不在数。
井田亦无他术,但先以天下之地布画定,使人受一方,则自是均。前日大有田产之家,虽以其田授民,然不得如分种、如租种矣,所得虽差少,然使之为田官以掌其民。使人既喻此意,人亦自从。虽少不愿,然悦者众而不悦者寡矣,又安能每每恤人情如此!其始虽分公田与之,及一二十年,犹须别立法。始则因命为田官,自后则是择贤。欲求古法,亦先须熟观文字,使上下之意通贯,大其胸怀以观之。井田卒归于封建,乃定。封建必有大功德者,然后可以封建。当未封建前,天下井邑当如何为治﹖必立田大夫治之。今既未可议封建,只使守令终身,亦可为也。所以必要封建者,天下之事,分得简则治之精,不简则不精,故圣人必以天下分之于人,则事无不治者。圣人立法,必计后世子孙。使周公当轴,虽揽天下之政,治之必精,后世安得如此!且为天下者,奚为纷纷必亲天下之事﹖今便封建不肖者,复逐之,有何害﹖岂有以天下之势,不能正一百里之国,使诸侯得以交结以乱天下﹖自非朝廷大不能治,安得如此﹖而后世乃谓秦不封建为得策,此不知圣人之意也。
《周礼》盟诅之属,必非周公之意。(以上《周礼》。)
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世族与立宗子法。宗法不立,则人不知统系来处。古人亦鲜有不知来处者。宗子法废,后世尚谱牒,犹有遗风。谱牒又废,人家不知来处,无百年之家,骨肉无统,虽至亲,恩亦薄。
宗子之法废,则朝廷无世臣。今日大臣之家,且可方宗子法。朝廷有制,曾任两府,则宅舍不许分。(以上《宗法》。)
今之人自少见其父祖从仕,或见其乡闾仕者,其心正欲得利禄纵欲,于义理更不留意。有天生性美,则或能孝友廉节者。不美者,纵恶而已,性元不曾识磨砺。(《礼乐》。)
变化气质,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居仁由义,自然心和而体正。更要约时,但拂去旧日所为,使动作皆中礼,则气质自然全好。《礼》曰:「心广体胖。」心既弘大,则自然舒泰而乐也。若心但能弘大,不谨敬,则不立。若但能谨敬,而心不弘大,则入于隘。须宽而敬。大抵有诸中者,必形诸外,故君子心和则气和,心正则气正。其始也,固亦须矜持。古之为冠者,以重其首;为履,以重其足。至于盘盂几杖为铭,皆所以慎戒之。
学者有息时,一如木偶人,牵搐则动,舍之则息,一日而万生万死。学者有息时,亦与死无异,是心死也。身虽生,身亦物也,天下之物多矣。学者本以道为生,道息则死也,终是伪物,当以木偶人为譬以自戒。知息为大不善,因设恶譬如此,只欲不息。
欲事立,须是心立。立心不钦则怠堕,事无由立。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必有不行处,是疑也。譬之通身会得一边,或理会一节未全,则须有疑,是问学处也。无,则只是未尝思虑来也。
人之气质美恶与贵贱夭寿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气质恶者,学即能移。今人所以多为气所使而不得为贤者,盖为不知学。古之人在乡闾之中,其师长朋友日相教训,则自然贤者多。但学至于成性,则气无由胜。孟子谓「气壹则动志」,「动」犹言「移易」。若志壹,亦能动气。必学至于如天,则能成性。
多闻见,适足以长小人之气。君子庄敬日强,始则须拳拳服膺,出于牵勉。至于中礼,却从容。如此,方是为己之学。《乡党》说孔子之形色之谨,亦是敬。此皆变化气质之道也。
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久思则茫然复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钻研太甚,则惑。心之要,只是欲平旷。熟后无心如天,简易不已。今有心以求其虚,则是已起一心,无由得虚。切不得令心烦!求之太切,则反昏惑,孟子所谓「助长」也。孟子亦只言存养而已,此非可以聪明思虑,力所能致也。然而得博学于文以求义理,则亦动其心乎﹖夫思虑不违是心而已。「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交相养之道。夫屈者,所以求伸也;勤学,所以修身也;博文,所以崇德也。唯博文则可以力致。人平居又不可以全无思虑,须是考前言往行,观昔人制节,如此以行其事而已,故动焉而无不中理。(以上《气质》。)
(梓材谨案:洲原本所录《气质》八条,其一条移附天祺先生传后。)
尝谓文字若史书历过,见得无可取,则可放下。如此,则一日之力,可以了六七卷书。又学史不为为人。对人耻有所不知,意只在相胜。医书虽圣人存此,亦不须大段学,不会亦不甚害事,会得,不过惠及骨肉间,延得顷刻之生,决无长生之理。若穷理尽性,则自会得。如文集、文选之类,看得数篇,无所取,便可放下。如《道藏》、《释典》,不看亦无害。既如此,则无可得看,唯是有义理也。故唯《六经》则须着循环,能使昼夜不息,理会得六七年,则自无可得看。若义理则尽无穷,待自家长得一格,则又见得别。
今之性灭天理而穷人欲,今复反归其天理。古之学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后,其心不传,如荀、扬皆不能知。
顾諟谨案:明道程子曰:「『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先生亦拈天理,而曰「归」曰「立」,发明「自家体贴」之意,尤为吃紧。
学贵心悟,守旧无功。
为学大益,在自能变化气质。不尔,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故学者先须变化气质。变化气质与心虚相表里。
仁不得义则不行,不得礼则不立,不得智则不知,不得信则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
学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颜子未至于圣人处,犹是心粗。
读书少,则无由考校得义精。盖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读书则此心常在,不读书则终看义理不见。书须成诵,精思多在夜中或静坐得之,不记则思不起。但通贯得大原后,书亦易记。所以观书者,释己之疑,明己之未达。每见每知所益,则学进矣。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次,已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之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某观《中庸》义二十年,每观每有义,己长得一格。《六经》循环,年欲一观。观书以静为心,但只是物不入心。然人岂能长静,须以制其乱。(以上《义理》。)
书多阅而好忘者,只为理未精耳。理精,则须记了无去处也。仲尼「一以贯之」,盖只着一义理都贯却。学者但养心识明静,自然可见,死生存亡皆知所从来,胸中莹然无疑,止此理尔。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盖略言之。死之事,只生是也,更无别理。
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斲,希不伤手也。
戏谑直是大无益,届于无敬心。戏谑不已,不惟害事,志亦为气所流。不戏谑亦是持气之一端。善戏谑之事,虽不为,无伤。
正心之始,当以己心为严师,凡所动作,则知所惧。如此一二年间,守得牢固,则自然心正矣。(以上《学大原上》。)
刘蕺山曰:心为严师,以本无不正。故此绝顶话头。
慕学之始,犹闻都会纷华盛丽,未见其美而知其有美不疑,步步进则渐到,画则自弃也。观书解大义,非闻也,必以了悟为闻。
今人为学,如登山麓,方其迤逦之时,莫不阔步大走,及到峻峭之处,便止。须是要刚决果敢以进。
心清时常少,乱时常多。其清时即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谨。其乱时反是。如此者何也﹖盖用心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去而实心未全也。有时如失者,只为心生。若熟后,自不然。心不可劳,当存其大者,存之熟后,小者可略。
顾諟谨案:子刘子《吃紧三关》本,「实心未全也」,「全」字作「完」字,此下云:「人又要得刚,太柔则入于不立。亦有人生无喜怒者,则又要得刚。刚则守得定,不回,进道勇敢。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与此不同,存考。
人当平物我,合内外。如是以身鉴物,便偏见;以天理中鉴,则人与己皆见。犹持镜在此,但可鉴彼,于己莫能见也;以镜居中,则尽照。只为天理常在,身与物均见,则自不私。己亦是一物,人常脱去己身,则自明。然身与心常相随,无柰何!有此身,假以接物,则举措须要是。今见人意、我、固、必,以为当绝,于己乃不能绝,即是私己。是以大人正己而物正,须待自己者皆是着见于人,物自然而正。以诚而明者,既实而行之明也;明则民斯信矣。己未正而正人,便是有意、我、固、必。鉴己与物皆见,则自然心弘而公平。意、我、固、必,只为有身,便有此。至如恐惧、忧患、忿懥、好乐,亦只是为其身处。亦欲忘其身,贼害而不顾,只是两公平,不私于己,无适无莫,义之与比也。
学者不论天资美恶,亦不专在勤苦,但观其趋向着心处如何。顾諟谨案:此先生立志之说也。朱子曰:「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深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无着力处!」与此同旨。
学者以尧、舜之事,须刻日月要得之,犹恐不至,有何愧而不为,此始学之良术也。
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苟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久则自觉进也。
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譬之行道者将之南山,须问道路之出自。若安坐,则何尝有疑!
顾諟谨案:前云「有不行处是疑」,此云「学则须疑」,更不待不行矣,语意尤为警醒!
学者只是于义理中求。譬如农夫,是穮是萒,虽有饥馑,必有丰年。盖求之,则须有所得。
凡所当为,一事意不过,则推类,如此善也;一事意得过,以为且休,则百事废,其病常在。谓之「病」者,为其不虚心也。又病随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为子弟则不能安洒扫应对,在朋友则不能下朋友,有官长不能下官长,为宰相不能下天下之贤,甚则至于徇私意,义理都丧,也只为病根不去,随所居所接而长。人须一事事消了病,则常胜,故要克己。克己,下学也。下学、上达,交相培养。盖不行,则成何德行哉!顾諟谨案:《学大原上》内一节曰:「古者惟国家则有有司,士庶人皆子弟执事。又古人于孩提时已教之礼,今世学不讲,男女从幼便骄惰坏了,到长益凶狠,只为未尝为子弟之事。则于其亲,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朱子《小学》本自「世学不讲」以下,合于此节「又病随所居而长」之上,共为一节,至「则常胜」止。子刘子《吃紧三关》本从之。今据《张子全书》分为两节,而记其不同于左。
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虚而为盈,约而为泰,亡而为有,以未知为己知,未学为已学。人之有耻于就问,便谓我好胜于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为心。故学者当无我。(以上《学大原下》。)
某学来三十年,自来作文字说义理无限,其有是者,皆只是「亿则屡中」。譬之穿窬之盗,将窃取室中之物,而未知物之所藏处,或探知于外人,或隔墙听人之言,终不能自到,说得皆未是实。观古人之书,如探知于外人;闻朋友之论,如闻隔墙之言。皆未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室家之好。比岁方似入至其中,知其中是美是善,不肯复出,天下之议论莫能易此。譬如既凿一穴,已有见,又若既至其中,却无烛,未能尽室中之有,须索移动,方有所见。言「移动」者,谓逐事要思。譬之昏者观一物,必贮目于一,不如明者举目皆见。此某不敢自欺,亦不敢自谦,所言皆实事。学者又譬之知有物而不肯舍去者有之,以为难入不济事而去者有之。
某向时谩说以为已成,今观之,全未也。然而得一门庭,知圣人可以学而至。更自期一年如何。今且专与圣人之言为学,闲书未用阅。阅闲书者,盖不知学之不足。
思虑要简省,烦则所存都昏惑。中夜因思虑不寐,则惊魇不安。某近来虽终夕不寐,亦能安静,却不求寐,此其验也。
某始持期丧,恐人非笑,己亦自若羞耻。自后,虽大功、小功亦服之,人亦以为熟,己亦熟之。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车马,食麤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
不知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锺,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惟义所在。
祭祀用分至,四时正祭也。其礼,特牲行三献之礼,朔望用一献之礼,取时之新物因荐,以是日无食味也。元日用一献之礼,不特杀,有食。寒食、十月朔日皆一献之礼。丧自齐衰以下,朔不可废祭。
某自今日欲正经为事,不柰何须着从此去,自古圣贤莫不由此始也。况如今远者、大者又难及得,惟于家庭间行之,庶可见也。今左右前后无尊长可事,欲经之正,故不免须责于家人辈。家人辈须不喜,亦不柰何!或以为自尊大,亦不柰何!盖不如此,则经不明。若便行之,不徒其身之有益,亦为其子孙之益者也。
某既闲居横渠,说此义理,自有横渠未尝如此。如此地又非会众教化之所,或有贤者经过,若此,则似系着在此。某虽欲去此,自是未有一道理去得。如诸葛孔明在南阳,便逢先主相召,入蜀居了许多时日,作得许多功业。又如周家发于邠,迁于岐,迁于镐。春积渐向冬,汉迹渐入秦,皆是气使之然。大凡能发见,即是气至。若仲尼在洙、泗之间,修仁义,兴教化,历后千有余年,用之不已。今倡此道,不知如何,自来元不曾有人说着,如杨雄、王通又皆不见,韩愈又只尚闲言词。今则此道亦有与闻者,其已乎﹖其有遇乎﹖(以上《自道》。)
语录
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则为上智,安于见闻则为下愚。不移者,安于所执而不移也。
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既云「夫子之言」,则是居常语之矣。圣门学者以仁为己任,不以苟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因有是说。明贤思之!
学者当须立人之性。仁者人也,当辨其人之所谓人。学者,学所以为人。
多求新意,以开昏蒙。吾学不振,非强有力者不能自奋。足下信笃持谨,何患不至!正惟求自粹美,得之最近。
万物皆有理。若不知穷理,如梦过一生。释氏便不穷理,皆以为见病所致。庄生尽能明理,及至穷极,亦以为梦,故称孔子与颜渊语曰:「吾与尔皆梦也。」盖不如易之穷理也。
有志于学者,都更不论气之美恶,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夺志也」,惟患学者不能坚勇。
太率玩心未发,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兹愈远。百家谨案:此即程氏相传「未发气象」之旨。
大虚者,自然之道。行之要在思,故曰「思诚」。
虚心,然后能尽心。
虚心,则无外以为累。
人生固有天道,人事当行。不行则无诚,不诚则无物,故须行实事。惟圣人践形,为实之至。得人之形,可离非道也。
与天同原谓之虚,须得事实故谓之实。此叩其两端而竭焉,更无去处。
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人须于虚中求出实。圣人虚之至,故择善自精。心之不能虚者,有物榛碍。金铁有时而腐,山岳有时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坏。惟太虚无动摇,故为至实。《诗》云「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静者善之本,虚者静之本。静犹对动,虚则至一。
气之苍苍,目之所止也;日月星辰,象之着也。当以心求天之虚。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今可知也,以其虚也。
天地以虚为德,至善者虚也。虚者天地之祖,天地从虚中来。
气者,自万物散殊时,各有所得之气。习者,自胎胞中以至于婴孩时,皆是习也。
某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生了世俗一副常习熟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又何求!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
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详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校,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文集
所访物怪神奸,此非难说,顾语未必信耳。孟子所论,「知性」「知天」。学至于知天,则物所从出,当源源自见。知所从出,则物之当有当无,莫不心喻,亦不待语而知。诸公所论,但守之不失,不为异端所,进进不已,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胜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以不可知,则学为疑挠,智为物昏,交来无间,卒无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忧者。巽之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而施诸天下邪﹖将以其所不为而强施之于天下欤﹖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为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不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五霸之假名。巽之为朝廷言,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学与政不殊心而得矣。(以上《答范巽之书》。)
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
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
性理拾遗
天下凡谓之性者,如言「金性刚」、「火性热」、「牛之性」、「马之性」也,莫非固有。
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一。
心统性情者也。
有形则有体,有性则有情。
发于性则见于情,发于情则见于色,以类而应也。
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杂也。与天地不相似,其违道也远矣!
事无大小,皆有道在其间。能安分则谓之道,不能安分谓之非道。「显诸仁」,天地生万物之功,则人可得而见也。所以造万物,则人不可得而见,是「藏诸用」也。
接物处皆是小德,统会处便是大德。
洪钟未尝不声,由叩乃有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或谓:「圣人无知,则当不问之时,其犹木石乎﹖」曰:「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故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也。圣人无私无我,故功高天下,而无一介累于其心。盖有一介存焉,未免乎私己也。」
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则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利,利于民则可谓利,利于身、利于国,皆非利也。利之言利,犹言美之为美。利诚难言,不可一概而言。
近思录拾遗
敦笃虚静者,仁之本。不轻妄,则是敦笃也;无所系阂昏塞,则是虚静也。此难以顿悟苟知之,须久于道实体之,方知其味。「未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孟子说》。)
有潜心于道,忽忽为他虑引去者,此气也。旧习缠绕,未能脱洒,毕竟无益,但乐于旧习耳。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常使心在于此。惟圣人知朋友之取益为多,故乐得朋友之来。(《论语说》。)
舜之事亲有不悦者,为父顽母嚣,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爱恶略无害理,姑必顺之。亲之故旧,所喜者,当极力招致,以悦其亲。凡于父母宾客之奉,必竭力营办,不计家之有无。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为而不易,则亦不安矣。(《记说》。)
《斯干》诗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言兄弟宜相好,不要厮学。犹,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见报则辍,故恩不能终。不要相学,已施之而己。(《诗说》。)
古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宫而同财,此体亦可行。古人虑远,目下虽似相疏,其实如此乃能久相亲。盖数十百口之家,自是饮食衣服难为得一。又异宫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为子。古之人曲尽人情,必也同宫,有叔父、伯父,则为子者何以独厚于其父﹖为父者又乌得而当之﹖父子异宫,为命士以上,愈贵则愈严。故异宫犹今世有逐位,非如异居也。(《乐说》。)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谓范巽之」一条及蕺山语,今移为《附录》。)
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故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论语说》。)
(梓材谨案:此下有「孔、孟既没」及「始学之要」二条,并归《文集》。)
附录
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喻,安行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闻人之善,喜见颜色。答问学者,虽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尝不开其端。可语者,必丁宁以诲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先生在渭,渭帅蔡公子正特所尊礼,军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从事,所以赞助之力为多。并寨之民,常苦乏食而贷于官帑,不能足,又属岁旱,先生力言于府,取军储数十万以救之。又言戌兵徒往来,不可为用,不若损数以募土人为便。(以上吕与叔撰《行状》。)
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横渠着《正蒙》时,处处置笔砚,得意即书、。明道云:「子厚却如此不熟!」
张釆谨案:是子厚谨慎处。若到熟时,便是圣人言圣人事矣。子厚既不能,若未到熟时,率意著作,如何得有《西铭》极纯无杂来!
横渠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不成,有多少病在!」
张釆谨案:「恭而安」是学不得,工夫在「恭而安」前。
明道曰:张子厚闻皇子生,喜甚。见饿莩者,食便不美。
又曰:《西铭》,某得此意,只是须得子厚如此笔力,他人无缘做得。孟子以后,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语。要之,仁孝之理备于此。须臾而不于此,则便不仁不孝也。
又曰:孟子之后,只有《原道》一篇,其间言语固多病,然大要尽近理。若《西铭》,则是《原道》之宗祖也。《原道》却只说道,元未到《西铭》意思。据子厚之文,醇然无出此文也。自孟子后,盖未见此书。
问:「《西铭》如何﹖」明道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尽时如何﹖」曰:「圣人也。」「横渠能充尽否﹖」曰:「言有两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说自已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造道之言则智足以知此,如贤人说圣人事也。横渠道尽高,言尽醇,自孟子后,儒者都无他见识。」
明道尝与横渠在兴国寺讲论终日,而曰:「不知旧日曾有甚人于此处讲此事。」
伊川《答横渠书》曰:观吾叔之见,志正而谨严,深探远赜,岂后世学者所尝虑及。然以大概气象言之,则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和之气,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时有之。更望完养思虑,涵泳义理,他日当自条畅。
第笔
子厚言:「关中学者用礼渐成俗。」正叔言:「自是关中人刚劲敢为!」子厚言:「亦是自家规矩宽大。」
伊川曰:关中学者,以今日观之,师死而遂倍之,却未见其人,只是更不复讲。
又曰:藻鉴人物,自是人才有通悟处,学不得也。张子厚善鉴裁,其弟天祺学之,便错。
又曰: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又曰:某接人,治经论道者亦甚多,肯言及治体者,诚未有如子厚。
问:「横渠言『由明以至诚,由诚以至明』,此言恐过当。」伊川曰:「『由明以至诚』,此句却是。『由诚以至明』则不然。诚即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只『我知言』一句已尽。横渠之言不能无失,类若此。若《西铭》一篇,谁说得到此!今以管窥天,固是见北斗;别处虽不得见,然见北斗不可谓不是也。」
问:「横渠之言有迫切处否﹖」伊川曰:「子厚谨严。纔谨严。便有迫切气象,无宽舒之气。」
横渠之没,门人欲谥为明诚夫子,质于明道先生。先生疑之,访于温公,以为不可,答书云:「昨日承问张子厚谥,仓卒奉对,以汉、魏以来此例甚多,无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尽。窃惟子厚平生用心,欲率今世之人复三代之礼者也。汉、魏以下,盖不足法。《郊特牲》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爵谓大夫以上也。《檀弓》记礼所由失,以为士之有诔,自县贲父始。子厚官比诸侯之大夫,则已贵,宜有谥矣。然《曾子问》曰:『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也。惟天子称天以诔之。诸侯相诔,非礼也。』诸侯相诔犹为非礼,况弟子而诔其师乎!孔子之没,哀公诔之,不闻弟子复为之谥也。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门人厚葬颜渊,孔子叹不得视犹子也。君子爱人以礼,今关中诸君欲谥子厚而不合于古礼,非子厚之志。与其以陈文范、陶靖节、王文中、孟贞曜为比,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为比乎!承关中诸君决疑于伯淳,而伯淳谦逊,复谋及于浅陋,不敢不尽所闻献之,以备万一。惟伯淳择而折衷之!」
吕与叔作《行状》,有「见二程,尽弃其学」之语。伊川语和靖曰:「表叔平生议论,谓颐兄弟有同处则可,若谓学于颐兄弟,则无是事。顷年属与叔删去之,不谓尚存,几于无忌惮矣!」
祖望谨案:与叔其后卒改此语。
杨龟山致书伊川,疑《西铭》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于兼爱。曰:「横渠立言诚有过者,乃在《正蒙》。若《西铭》,明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子比而同之,过矣!且谓言体而不及用,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不亦异乎!」
龟山曰:《西铭》只是发明一个事天底道理。所谓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尹和靖曰: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
又曰:人本与天地一般大,只为人自小了。若能自处以天地之心为心,便是与天地同体。《西铭》备载此意。颜子克己,便是能尽此道。
晁公武曰:横渠《易说》,《系辞》差详,而今无之。
朱子曰:横渠云:「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命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看来理会道理,须是说得出。一字不稳,便无下落。所以横渠中夜便笔之于纸,只要有下落。而今理会得有下落底,临事尚脚忙手乱,况不曾理会得下落。横渠如此,若论道理,他却未熟,然他地位却要如此。高明底则不必如此。
又曰:横渠之学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与伊川异。
又曰:明道之学,从容涵泳之味洽。横渠之学,苦心力索之功深。
又曰:曾子刚毅,立得墙璧在,而后可传之子思、孟子。伊川、横渠甚严,游、杨、之门倒塌了。若天资大段高,则学明道;若不及明道,则且学伊川、横渠。
又曰:横渠说做工夫处,更精切似二程。二程资禀高明洁净,不大段用工夫。横渠资禀有偏驳夹杂处,大段用工夫来。观其言曰:「心清时少,乱时多。其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敬。其乱时反是。」说得来大段精切!(梓材谨案:此条从《晦翁学案》移入。)
又曰:横渠教人道:「夜间自不合睡。只为无可应接,他人皆睡了,己不得不睡。」他做《正蒙》时,或夜里默坐彻晓。他直是恁地通,方做得。因举曾子「任重道远」一段曰:「子思、曾子直恁地,方被他打得透!」
又曰:学者少有能如横渠辈用功者。近看得横渠用功最亲切,直是可畏!
或云:「诸先生说话,皆不及小程先生,虽大程亦不及。」朱子曰:「不然。明道说话尽高。邵、张说得端的处,尽好。且如伊川说『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宽而不切。如横渠说『心统性情』,这般所在说得的当。又如伊川谓『鬼神者造化之』,却不如横渠所谓『二气之良能』也。」
问:「横渠似孟子否﹖」朱子曰:「横渠严密,孟子宏阔。」又问:「孟子平正,横渠高处太高,僻处太僻﹖」曰:「是。」又曰:「横渠之于程子,犹伯夷,伊尹之于孔子。」
问西铭仁孝之理,朱子曰:「他不是说孝,是将这孝来形容这仁。事亲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样子。」
朱子又曰:「横渠《西铭》,初看有许多节却似狭,充其量是甚么样大,合下便有个『干健坤顺』意思。自家身已便如此,形体便是这个物事。性便是这个物事。同胞是如此,吾与是如此,主脑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处。后面节节如此。『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其品节次第又如此。横渠说这般话,体用兼备。岂似他人,只说得一边。」问:「自其节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
刘刚中问:「张子《西铭》与墨子兼爱何以异﹖」朱了曰:「异以理一分殊。一者一本,殊者万殊。脉络流通,真从乾坤父母源头上联贯出来,其后支分派别,井井有条,隐然子思『尽其性』、『尽人性』、『尽物性』,孟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微旨,非如夷之『爱无差等』。且理一,体也;分殊,用也。墨子兼爱,只在用上施行。如后之释氏人我平等,亲疏平等,一味慈悲。彼不知分之殊,又乌知理之一哉!」(梓材谨案:此条从《沧洲诸儒学案》移入。)
朱子赞先生像曰:早悦孙、吴,晚逃佛、老。勇撤比,一变至道。精思力践,妙契疾书。《订顽》之训,示我广居。
张南轩曰:《西铭》谓以干为父,坤为母,有生之类,无不皆然,所谓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脉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是则然矣。然即其理一之中,干则为父,坤则为母,民则为同胞,物则为吾与,若此之类,分固未尝不具焉。龟山所谓「用未尝离体」者,盖有见于此也。似更须说破耳。
又曰:人之有是身也,则易以私,私则失其正理矣。《西铭》之作,惟患夫私胜之流也,故推明理之一以示人。理则一而其分森然,自不可易。惟识夫理一,乃见其分之殊。明其分殊,则所谓理之一者,斯周流而无弊矣。此仁义之道所以常相须也。学者存此意,涵泳体察,求仁之要也。
又《与朱元晦书》曰:近读《系辞》,益觉向者用意过当,失却圣人意脉。如横渠亦时未免有此。(补。)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尝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近乎兼爱之意。朱文公亦云然。及见横渠说惟不独亲子其子,故知能亲亲而子子,与孟子「老幼及人」同意,不费辞而义足。(补。)
真西山曰:张子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前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又云:「此道自孟子后千有余岁,若天不欲此道复明,则不使今日有知者。既使人有知者,则必有复明之理。」此皆先生以道自任之意。
黄东发《日钞》曰:横渠先生精思力践,毅然以圣人之事为己任。凡所议论,率多超卓。至于变化气质,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尤自昔圣贤之所未发,警教后学最为切至者也。学者宜何如其遵体哉!若夫笃信周官,谓可举行于今日,则未知先生见用,果何如。似恐世变推移,自昔圣人亦不过随时立制,而治要亦不在制度之细尔。至若测阴阳造化,谈清虚一大,初学未当过而问,不敢尽钞类云。(补。)
薛文清曰:读《西铭》,有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之气象。又曰:读《西铭》,知天地万物为一体。又曰:《西铭》立心,可以语王道。
宗羲案:横渠气魄甚大,加以精苦之工,故其成就不同。伊川谓其多迫切而少宽舒,考亭谓其高处太高,僻处太僻,此在横渠已自知之,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所谓宽舒气象即安也。然「恭而安」自学不得,正以迫切之久而后能有之。若先从安处学起,则荡而无可持守,早已入漆园篱落。
◆横渠学侣
御史张天祺先生戬
张戬,字天祺,横渠先生季弟也。其为人笃实宽裕,俨然正色,喜愠不见于容。接人无贵贱亲疏,未尝失色。乐道人善,不及其恶。终日无一言不及于义,任道力行,常若不及。小有过,必语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后此不复为矣!」关中学者称为「二张」。横渠尝语人曰:「吾弟德性之美,有所不如。其不自假而勇于自屈,在孔门之列,宜与子夏相后先。」及与之论道,曰:「吾弟,全器也。然语道而合,乃自今始。有弟如此,道其无忧乎!」伊川曰:「天祺有自然德器。」以进士历知灵宝、流江、金堂诸县,诚心爱人,养老恤穷,民有小善,皆籍记之。月吉,召老者饮劳,使其子孙侍,以劝孝弟。民化其德,所止狱讼稀少。熙宁初,召为御史里行。神宗将大有为,先生每进对,以尧、舜三代之事进,大要谓反经正本,当自朝廷始。已而累章论王安石乱法,乞罢条例司及追还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陈升之、赵抃依违不能救正,韩绛左右附从,与为死党,李定以邪谄窃台谏,吕惠卿刻薄辩给,假经术以文奸言,岂宜劝讲君侧,章数十上。又诣中书争之,安石举扇掩面而笑,先生曰:「戬之狂直,宜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陈升之解之曰:「察院不须如此!」先生顾曰:「相公得为无过邪!」退而谢病,不朝待罪。出知公安县,徙知夏县。先生之在灵宝也,釆稍岁用民力,久为困扰。先生访其利害,纤悉得之,乃计一夫之役,釆稍若干,以计其直,请使民得纳市于有司而罢其役,止就河壖为场,立价募民釆伐给用,太守、监司不听。及为御史,卒言于朝行之。晚知夏县,灵宝之民遮使者车,请曰:「吾昔日之贤令也!愿使君哀吾民,还吾旧治。」使者以闻于朝,诏徙凤翔府司竹监。夏县之民遮道泣送,不能行,至于举家不复食。笋监以岁发旁县夫伐竹一月,先生以为无名之役,乃籍监中园夫课伐,而免旁县之被役者。会暴病卒,年四十七。横渠哭之,如不欲生。将葬,手疏哀辞十二,纳于圹中。吕与叔称:「其力之厚,任天下之重而不辞,其气之强,笃行礼义而无倦;其忠之盛,使死者复生而无憾。」伊川又曰:「天祺在司竹,尝爱用一卒长。及将代,见其人盗笋皮,遂治之无少贷。罪已,待之复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附录
横渠《理窟气质》曰:慎喜怒,此只矫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矫轻警惰。若天祺,气重也,亦有矫情过实处。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横渠同调
正愍吕微仲先生大防(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横渠门人(高平再传。)
龙学吕晋伯先生大忠
教授和叔先生大钧
正字吕与叔先生大临
学士范巽之先生育(并为《吕范诸儒学案》。)
◆横渠私淑
詹事晁景迂先生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横渠续传
蔡牧堂先生发(附见《西山蔡氏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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