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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卷五十七梭山复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清朝 宋元学案 黄宗羲 著

梭山复斋学案(黄宗羲原本黄百家纂辑全祖望修定)
梭山复斋学案表
陆九韶严松
(道乡子。)徐仲诚(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庸斋弟。)
陆九龄沈焕(别为《广平定川学案》。)
(庸斋弟。)袁燮(别为《絜斋学案》。)
(襄陵门人。曾滂(子)极
李缨邹斌(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曹建
万人杰(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李修己(别见《二江诸儒学案》。)
饶延年
刘尧夫(并见《槐堂诸儒学案》。)
陆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梭山、复斋学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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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山复斋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三陆子之学,梭山启之,复斋昌之,象山成之。梭山是一朴实头地人,其言皆切近,有补于日用。复斋却尝从襄陵许氏入手,喜为讨论之学。《宋史》但言复斋与象山和而不同,考之包恢之言,则梭山亦然。今不尽传,其可惜也。述《梭山复斋学案》。(梓材案:黄氏本以梭山为《金溪学案》之一,复斋为《金溪学案》之二,谢山则并称之曰《梭山复斋学案》。)
◆道乡家学
隐君陆梭山先生九韶
陆九韶,字子美,抚州金溪人。复斋、象山之兄也。(云濠案:《象山年谱》,兄弟六人,长九思,次九叙,次九皋,号庸斋,次即先生,而复斋、象山又次之。《宋史》以先生为复斋弟,误。)学问渊粹,隐居不仕,与学者讲学梭山,因号梭山居士。尝谓晦翁《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不然,则或是其学未成时所作。不然,则或是传他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二字。《动静章》言五行太极阴阳,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其少时所作,则作《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非矣。晦翁不以为然。先生以其求胜不求益,不复致辩。诏举遗逸,诸司以先生应,不赴。临终,自撰丧礼,戒不得铭墓。有文集曰《梭山日记》。
(梓材谨案:梭山之学,以切于日用者为要。《象山年谱》述《梭山日记》云:「中有《居家正本》及《制用》各二篇,可以得其要矣。」)
梭山日记(补。)
古者民生八岁入小学,至十五岁,各因其材而归之四民。秀异者入学,学而为士,教之德行。愚谓人之爱子,但当教之以孝弟忠信,所读须《六经》、《论》、《孟》,明父子君臣夫妇昆弟朋友之节,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以事父母,以和兄弟,以睦族党,以交朋友;次读史,知历代兴衰治平措置之方。
科举之业,志在荐举登科,难莫难于此,所谓求在外者,得之有命是也。至通经知古今、,修身为孝弟之人,此有何难。况既通经知古今,而应今之科举,亦无难者。又道德仁义在我,以之事君临民,皆合于义理。
为人孰不爱家、爱子孙、爱身,然不克明爱之之道,故终焉适以损之。盖一家之事,贵于安宁和睦悠久,其道在于孝悌谦逊,若仁义之道,口未尝言之,朝夕之所从事者名利,寝食之所思者名利,相聚而讲究者取名利之方;言及于名利,则洋洋然有喜色,言及于孝悌仁义,则淡然无味,惟思卧;幸其时数之遇,则跃跃以喜,小有阻意,则躁闷若无容;如其时数不偶,则朝夕忧煎,怨天尤人,至于父子相夷,兄弟叛散,良可悯也。岂非爱之,适以损之乎!
夫谋利而遂者,不百一;谋名而遂者,不千一。今处世不能百年,而乃徼幸于不百一、不千一之事,岂不痴甚矣哉!就使遂心临政,不明仁义之道,亦何足为门户之光邪!
夫事有本末,知愚贤不肖者本,贫富贵贱者末,得其本则末随,趋其末则本末俱废。今行孝悌,本仁义,则为贤为知。贤知之人,众所尊仰,箪瓢为奉,陋巷为居,己固有以自乐,人不敢以贫贱而轻之,岂非得其本而末自随﹖夫慕爵位,贪财利,则非贤非知。非贤非知之人,人所鄙贱,虽纡青紫,怀金玉,其胸襟未必通晓义理,己无以自乐,人亦莫不鄙贱之,岂非趋其末而本末俱废乎﹖
况富贵贫贱,自有定分。富贵未必得,则将陨获而无以自处矣。斯言或有信之者。其为益不细,相信者稍众,则贤才自此而盛,又非小补矣。(以上《居家正本》。)
古之为国者,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量地大小,视年之丰耗,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国既若是,家亦宜然。故凡家有田畴,足以赡给者,亦当量入以为出,然后用度有准,丰俭得中,怨讟不生,子孙可守。
今以田畴所收,除租税及种盖粪治之外,所有若干,以十分均之,留三分为水旱不测之备,一分为祭祀之用,六分分十二月之用。取一月合用之数,约为三十分,日用其一,可余而不可尽。用至七分为得中,不及五分为啬。其所余者,别置簿收管,以为伏腊裘葛、修葺墙屋、医药宾客、吊丧问疾、时节馈送。又有余,则以周给邻族之贫弱者,贤士之困穷者,佃人之饥寒者,过往之无聊者,毋以妄施僧道。
其田畴不多,日用不能有余,则一味节啬。裘葛取诸蚕绩,墙屋取诸蓄养。杂种蔬果,皆以助用,不可侵过次日之物。一日侵过,无时可补,则便有破家之渐,当谨戒之。
其有田少而用广者,但当清心俭素,经营足食之路。于接待宾客、吊丧问疾、时节馈送、聚会饮食之事,一切不讲。免至干求亲旧,以滋过失;责望故素,以生怨尤;负讳通借,以招耻辱。
居家之病有七:曰笑,(如笑骂戏之类。一本作呼,如呼卢喧嚷之类。)曰游,曰饮食,曰土木,曰争讼,曰玩好,曰惰慢。有一于此,皆能破家。其次贫薄而务周旋,丰余而尚鄙啬,事虽不同,其终之害,或无以异,但在迟速间。夫丰余而不用者,疑若无害也。然己既丰余,则人望以周济,今乃恝然,必失人之情。既失人情,则人不佑,人惟恐其无隙。苟有隙可乘,则争媒櫱之,虽其子孙,亦怀不满之意。一旦入手,若决堤破防矣。
前所言存留十之三者,为丰余之多者制也。苟所余不能三分,则有二分亦可。又不能二分,则存一分亦可。又不能一分,则宜撙节用度,以存赢余,然后家可长久。不然,一旦有意外之事,必遂破家矣。
前所谓一切不讲者,非绝其事也,谓不能以货财为礼耳。如吊丧,则以先往后罢为
助。宾客,则樵苏供爨,清谈而已。至如奉亲最急也,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祭祀最严也,疏食菜羹足以致其敬。凡事皆然,则人固不我责,而我亦何歉哉!如此则礼不废而财不匮矣。
前所言以其六分为十二月之用,以一月合用之数约为三十分者,非谓必于其日用尽,但约见每月每日之大概。其闲用度,自为赢缩,惟是不可先次侵过,恐难追补。宜先余而后用,以无贻鄙啬之讥。
世所用度,有何穷尽!盖是未尝立法,所以丰俭皆无准则。好丰者妄用以破家,好俭者多藏以敛怨,无法可依,必至如此。愚今考古经国之制,为居家之法,随赀产之多寡,制用度之丰俭,是取中可久之制也。(以上《居家制用》。)
附录
先生隐居山中,书之言行,夜必书之。其家累世义居,一人最长者为家长,一家之事听命焉。岁迁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畴租税出内庖爨宾客之事,各有主者。先生以训戒之辞为韵语,晨兴,家长率众子弟谒先祠毕,击鼓诵其辞,使列听之。子弟有过,家长会众子弟责而训之。不改,则挞之。终不改,度不可容,则言之官府,屏之远方焉。
朱子《与梭山书》曰:「伏承示论太极之失,及省从前所论,却恐长者从初便忽其言,不曾致思,只以自家所见道理为是,不知却元来未到他地位,而便以己见轻肆抵排也。今亦不暇细论,即如《太极》篇首一句,最是长者所深排。然殊不知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只此一句,便见其下语精密,微妙无穷。而向下所说许多道理,条贯脉络,井井不乱。只今便在目前,而亘古亘今,颠扑不破,只恐自家见得未曾如此分明直截,则其所可疑者,乃在此而不在彼也。大抵古之圣贤,千言万语只是要人明得此理。此理既明,则不务立论,而所言无非义理之言;不务立行,而所行无非义理之实。无有初无此理,而姑为此言,以救时俗之弊者。不知子静相会,曾以此话子细商量否﹖近见其所论王通续经之说,似亦未免此病也。此闲近日绝难得江西便,草草布此,却托子静转致。但以来书半年方达推之,未知何时可到耳。如有未当,切幸痛与指摘,剖析见教。理到之言,不得不服也。」
顾諟谨案:先生尝有书与紫阳,言《太极图说》非正曲加扶振,终为病根。意谓不当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紫阳答是书,而先生之原书不可得见,故载紫阳书入《附录》中。
朱子又《与梭山书》曰:「前书示谕太极之说,反复详尽。然此恐未必生于气习之偏,但是急迫看人文字,未及尽彼之情,而欲遽申己意,是以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尔。且如太极之说,熹谓周先生之意,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此是推原前贤立言之本意,所以不厌重复,盖有深指,而来谕便谓熹以太极下同一物,是则非惟不尽周先生之妙旨,而于熹之浅陋妄说,亦未察其情矣。又谓着无极字便有虚无好高之弊,则未知尊兄所谓太极,是有形器之物邪﹖无形器之物邪﹖若果无形而但有理,则无极只是无形,太极只是有理明矣,又安得为虚无而好高乎﹖熹之愚陋,窃愿尊兄少赐反复,宽心游意,必使于其所说,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然后可以发言立论,而断其可否,则其为辩也不烦,而理之所在,无不得矣。若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则于察理已不能精,而于彼之情又不详尽,则徒为纷纷,而虽欲不差,不可得矣。然只在迫急,即是来谕所谓气质之弊,盖所论之差处,虽不在此,然其所以差者,则原于此,而不可诬矣。不审尊意以为何如﹖子静归来,必朝夕得款聚。前书所谓异论,卒不能合者,当已有定说矣,恨不得侧听其旁,时效管窥,以求切磋之益也。」
顾諟谨案:此紫阳答先生之第二书也,知先生又有书答紫阳前书,今亦不可得见。
(梓材谨案:梨洲原本,此下又有朱子与象山往复五书,今以其说较详,移入下卷《象山学案》。)
黄东发曰:「梭山坚苦立学,言治家不问贫富,皆当取九年熟必有三年蓄之法,常以其所入,留十之二三,备水旱、丧葬、不测,虽忍饥而毋变。宗族乡党有吉凶事,苟财不足以助之,惟助以力,如先众人而往,后众人而归、有劳为之服之,毋毁所蓄,以变定规。如此力行,家不至废,而身不至有非理之求。其说具有条理,殆可推之治国者也。江西并子美又号三陆。」(补。)
文达陆复斋先生九龄
陆九龄,字子寿,金溪人,学者称为复斋先生,梭山、象山其兄弟也。十岁丧母,哀毁若成人。秦氏当国,场屋无道程氏学者。先生从故编得其说,独委心焉。久之,新博士至,闻其雅以放逸自许,慨然叹曰:「此非吾所愿学也。」赋诗径归。时先生年尚未冠。吏部部郎襄陵许忻,直道清节,屏居临川,闭门少所宾接,一见先生,折辈行与语,凡治体之升降,旧章之损益,前辈闻人之律度轨辙,皆亹亹言之。已而许公起守邵阳,招先生往,所以属先生者甚厚。既归,益肆力于学,广览博咨,深观默养,兄弟自为师友,和而不同。休暇则与子弟适场圃习射,曰:「是固男子之事也。」自是里中士始不敢鄙弓矢为武夫末艺。庐陵有寇警,旁郡皆入保,请先生主之,门人多不悦。先生曰:「古者比闾之长,即五两之卒,士而耻此,则豪侠武断者专之。今文移动,以军兴从事郡县,欲事之集,必假手主者。彼乘是,取必于里闬,亦何所不至。」凡先生之所以讲明屯御者,皆可为后法。而里中盗贼群相戒曰:「是家射命中,无取死。」初,先生之父釆温公冠昏丧祭仪行之家,先生又绎先志而修明之,晨昏伏腊鉏,奉盥请衽,觞豆饎爨,阖门千指,男女以班,各共其职,友弟之风,被于乡社,而闻于天下。束书入太学,太学知名之士,闻声争愿交,屏所挟,北面称弟子者甚众。司业汪文定公举为学录,登干道五年进士,释褐桂阳军学教授。以母老改调兴国军教授,地濒大江,民寒啬,罕志学,先生不以职闲自逸,端矱,肃衣冠,如临大众,劝绥引翼,士兴于学。学廪名存实亡,簿书漫漶不可考,先生为核实催理受输之法白郡,授有司行之,士得其养。甫九月,以继母服去。服除,调全州教授。未上,疾卒。先生和顺不违物,而非意自不能干。简直不徇人,而与居久益有味。有请益者,从容启告,莫不涣然。闲有扞格不入者,则引而不发。尝曰:「人之惑,有难以口舌争者。言之激,适固其意,少需未必不自悟也。」属纩之日,晨兴坐上,与兄弟语,犹以天下学术人才为念。少焉,正襟端卧而逝。东莱志其墓,谓先生勇于求道之时,愤悱直前,盖有不由阶序者。然其所志者大,所据者实,公听并观,却立四顾,弗造于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宝庆二年,特赠朝奉郎直秘阁,谥文达。先生之高弟曰沈焕。
复斋文集(补)。
声气容色,应对进退,乃致知力行之原,不若是而从事于笺注训诂之闲,言语议论之末,无乃与古之讲学者异与!(《与张敬夫》。)
近来学者多自私欲速之说,又惑于释氏一超直入之谈,往往弃日用而论心,遗伦理而语道。适见圣谟与舍弟书,又有即身是道,不假拟度之说,此又将堕于无底之壑矣。(《答传子渊》。)
有终日谈虚空语性命而不知践履之实,欣然自以为有得而卒归于无所用,此惑于异端者也。(《与沈叔晦》。)
古之君子,往往多出于羁艰因厄愁忧之中,而其学日进。某独日以汩没,触事接物,习情客气时起于其间。(《与李德远》。)
(梓材谨案:此下有《与赵景明》一条,及谢山案语,移入《晦翁学案》。)
身体心验,使吾身心与圣贤之言相应,择其最切己者,勤而行之。(《答王汉臣》)。
治人必先治己,自治莫大于治气。气之不平,其病不一,而忿懥之害为尤大。
释氏之门,亦有教律禅之异,禅门亦有五家宗派,何况儒、释二教,安得强而同之!
释氏大抵以理为障,与吾儒之学天地悬绝。(以上《与王顺伯》。)
人生之迷,千种万类、不可名状,而大要皆是利欲。李赤入厕,天下之乐于是乎在,而不知其死于粪秽也。(《与王申伯》。)
须磊磊落落作大丈夫,净埽平生纰缪意见。(《与陈德甫》。)
贫者士之常,吾友能安之,则尊幼无不安者。吾心微有不可安,则过自此起矣。天命固不可损益,但自失其本心耳。(《与柴必胜》。)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此意不可不先讲习。习到临利害得失无忧惧心,平时胸中泰然无计较心,则真知命矣。(《与刘淳叟》。)
租赋利害,如买绢一项,吏廉则民之输帛易,而帛亦不至甚恶,吏贪而受常例,则虽甚疏恶者,亦不得不受。于是有浮巧之民,能为甚薄之帛,而加之药如甚厚者。揽子厚取其直于民,而薄其价买之以输于公,拣子不敢言,受领官不敢退。若必使民自输,而书人户与拣子之名于帛端,而毋得使揽子者输焉,则公私两利,而其弊革矣。(《与汪漕》。)
团结御寇,须核何人可用,何兵可战,如何分布营寨,如何置备粮食,听谁统辖,如何防堵把截,若泛牒前往界前,为害未易悉数。(《与金溪宰》。)
射,所以观德也。然后羿善射为乱臣,逢蒙善射亦杀师,养由基善射而夺国,李广善射而数奇;崔浩不能弯弓,杜预射不穿札,而皆有成功,何邪﹖
铜壶为漏,浮箭为刻,天池以注之,平水以平之,受水以纳之,而壶之制尽矣。匏以载之,莲以出之,华表以正之,而箭之体定矣。日有十二辰,而八十四维闲焉。岁有十二月,而二十四气分焉。以土圭测日景,以磁针辨方位,而二十四位于是乎正矣。日行有南北,昼夜有长短,而二十一箭于是乎立矣。宜无地之殊也,而岳台以南,凡三徙之,而箭之不用者六,岳台以北,凡三徙之,而箭之增者亦六,何也﹖于维之闲于辰,或以属为前,或以属为后,或分之而两属焉。磁针之辨方位,或以为指午,或以为午之三分,丙之七分,或以为丙午之闲。
《立政》致意于常伯、常任、准人,求于《周官》,漫不知何职。琐琐如携仆、缀衣、牧、尹亦缺焉。
(以上《策问》。)
道者,古今之正;权者,道之用也。权之所在,即道之所在,又焉有不正者。(《论》。)
祖望谨案:复斋先生之集,明万历中文渊阁尚有之,今则亡矣。慈溪《黄氏日钞》摘其语之精,足警后学者。及其近乎象山而可议者,凡若干条,子从而录之,此其语之精者也。其可议者,亦列于左。
某日与兄弟讲习,往往及于不传之旨,天下所未尝讲者。(《与江德占》。)
荀卿、扬雄、韩愈皆不世出,至言性则戾。近世巨儒性理之论,犹或有安。某乃稽百氏异同之论,出入于释、老,反复乎孔子、子思、孟子之言,潜思而独究之,焕然有明焉。穷天地,亘万世,无易乎此也。然世无是学,难以谕人。
离形色而言性,离视听言动而言仁,非知性者。(以上《与章彦节》。)
窃不自揆,使天「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苟不用于今,则成就人才,传之学者。(《与王顺伯》。)
鹅湖示同志诗
孩提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筑室,未闻无址忽成岑。留情传注翻榛塞,着意精微转陆沈。珍重友朋勤切琢,须知至乐在于今。
象山和韵诗:「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积至沧溟水,拳石崇成太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沈。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只今。」
紫阳和韵诗:「德义风流风所钦,别离三载更关心。偶扶藜杖出寒谷,又枉篮舆度远岑。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沈。却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
百家谨案:鹅湖之会,此三诗乃三先生所论学旨者,其不合与论无极同。盖二陆诗有支离之词,疑紫阳为训诂;紫阳诗有无言之说,讥二陆为空门。两家门人,遂以成隙,至造作言语以相訾毁。然紫阳晚年,乃有见于学者支离之弊,屡见于所与朋友之书札,考全集内不啻七八九通。而陆子亦有「追维曩昔,麤心浮气,徒致参辰」之语,见于奠东莱之文。以是知盈科而后进,其始之流,不碍殊途,其究朝宗于海,同归一致矣。乃谓朱、陆终身不能相一,岂惟不知象山有克己之勇,亦不知紫阳有服善之诚,笃志于为己者,不可不深考也。
顾諟谨案:淳熙二年,吕东莱约先生及象山、紫阳会于广信之鹅湖寺。先生谓象山曰:「伯恭约元晦为此集,正为学术异同。其兄弟先自不同,何以望鹅湖之同。」遂与象山议论致辩,又令象山自说,至晚罢。先生曰:「子静之说是。」次早,象山请先生说,先生曰:「某无说。夜来思之,子静之说极是。方得一诗。」云:「孩提知爱长知钦」云云。象山曰:「诗甚嘉,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先生曰:「说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象山曰:「不妨一同起行。」及至鹅湖会,东莱首问先生别后新功,先生举诗纔四句,紫阳顾东莱曰:「子寿早已上子静船了也。」举诗罢,遂致辩于先生。象山曰:「某涂中和得家兄此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云云。紫阳虽和韵,大不怿。朱书云:「鹅湖讲道,诚当今盛事。然紫阳之门人,谓以支离见斥,恚不能平,诟詈起。此朱、陆之异,于此益甚矣。」
附录
《象山语录》曰:「复斋家兄一日见问云:『吾弟今在何处做工夫﹖』某答云:『在人情事势物理上做些工夫。』复斋应而已。若知物价之低昂,与夫辨物之美恶真伪,则吾不可不谓之能。然吾之所谓做工夫,非此之谓也。」
朱子《答张南轩》曰:「子寿兄弟气象甚好,其病却在尽废讲学,而专务践履。于践履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为病之大旨。要其操持谨质,表里不二,实有以过人者。惜乎自信太过,规模窄狭,不得取人之善,将流于异学而不自知耳。」
百家谨案:从践履操持立脚,恐不得指为大病。但尽废讲学,自信太过,正是践履操持一累耳。若使纯事讲学,而于践履操持不甚得力,同一偏胜,较之其病,孰大孰小乎﹖
顾諟谨案:朱子此书,非指践履操持之即将流于异学也,特嫌陆氏之信心太过耳。若论朱子平日尝谓司马温公之学,只恁将去无致知一段,似于温公亦有不足矣。然考《沧洲精舍祝文》,则云「周、程授受,万里一源,曰邵曰张,爰及司马,学虽殊辙,道则同归」。遂以温公上班周、程、张、邵,以侑宣圣。紫阳岂专重致知而不重力行者﹖但先生兄弟之尊德性,亦非不致知之人。
杨开沅谨案:鹅湖之会,论及教人。朱子之意,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二陆之意,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朱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此两不相合之由也,然亦不过各欲明其道耳。考朱子集中,有《祭陆子寿教授》文云:「学非私说,惟道是求。苟诚心而择善,虽异序而同流。如我与兄,少不并游。盖一生而再见,遂倾倒以绸缪。念昔鹅湖之下,实云识面之初。兄命驾而鼎来,载季氏而与俱。出新篇以示我,意恳恳而无余。厌世学之支离,新易简之规模。顾予闻之浅陋,中独疑而未安。始听荧于胸次,卒纷缴于谈端。徐度兄之不可遽以辩屈,又知兄必将返而深观。遂逡巡而旋返,怅犹豫而盘旋。别来几时,兄以书来。审前说之未定,曰予言之可怀。逮予辞官而未获,停骖道左之僧斋。兄乃枉车而来教,相与极论而无猜。自是以还,道合志同,何风流而云散,乃一西而一东。盖旷岁以索居,仅尺书之两通,期杖屦之肯顾,或慰满乎予衷。属者乃闻兄病在,亟函书而问讯,并裹药而携将。曾往使之未返,何来音之不祥。惊失声而陨涕,沾予袂以淋浪。呜呼哀哉!今兹之岁,非龙非蛇,何独贤人之不淑,屡兴吾党之深嗟!惟兄德之尤粹,俨中正而无邪。呜呼哀哉!兄则已矣,此心实存。炯然参倚,可觉惰昏。
孰泄予哀﹖一恸寝门。缄辞千里,侑此一尊。」观此可知朱、陆晚年合一,即是文不足为定据乎!
东莱柬晦庵曰:「子寿前日经过,留此二十余日,幡然以鹅湖前见为非,(梓材案:谢山所录《东莱集》作「所见为非。」)甚欲着实看书讲论。心平气下,相识中甚难得也。」
祖望谨案:东莱《与同甫书》亦云:「子寿极务实有工夫。」
晦庵答曰:「子静似犹有旧来意思。子寿言其虽已转步,而未曾移身。思鹅湖讲论气势,今何止十去七八邪!」
先生殁,东莱又与晦翁帖曰:「陆子寿不起,可痛。笃学力行,深知旧学之偏。(梓材案:谢山所录《东莱集》作「旧习之非」。)求益不已,乃止于此,于后学极有所系也。」刘静春曰:「陆子寿兄弟之学,颇宗无垢。」(补。)
黄东发曰:「复斋之学,大抵与象山相上下。象山以自己之精神为主宰,复斋就天赋之形色为躬行,皆以讲不传之学为己任,皆谓当今之世,舍我其谁,掀动一时,听者多靡。所不同者,象山多怒骂,复斋觉和平耳。复斋之文,犹多精语,足警后学,而自誉其所得,则在性学,至谓『穷天地,亘万古,无以易,而世无其学,难以语人』。视孔子之言性,澹然一语而止者,几张皇矣。夫既不语,世莫得闻。他日又谓『外形色言天性,外视听言动言仁,皆非知性者』。复斋所明性学,傥在于是乎﹖然形色固天性也,而睟面盎背,亦必有其所以然者,视听言动之以礼,固所以为仁也,而勿视勿听勿言勿动,亦必有主宰乎其中者矣。复斋之言,视孔、孟似颇直截也。东莱志其墓,谓『勇于求道,有不由阶序者』。殆确论云。复斋分教兴国,纔九月,弟子员纔十五人,才志不获少见于世。宝庆二年,赐谥文达,遂与象山号二陆。」(补。)
祖望谨案:东莱谓复斋家庭讲学,和而不同,则固有不尽谐于象山者。象山纵极口称复斋,然语录中谓「董元息被教授教解《论语》,又坏了」。则固有不尽谐于复斋者。而大略以不传之学为己任,以舍我其谁自居,则相同。若东发谓形色必有其所以然者,视听言动必有其主宰于中者,则复斋亦原未尝抹杀此一层,未可以诋之也。特其词气有未圆者。要之陆氏兄弟贤知之过,辞气多有过高,遂成语病;而其倚天壁立,足以振起人之志气,其功亦不可没。
文安陆象山先生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梭山门人(道乡再传。)
严先生松
严松,字松年,临川人。初师梭山先生,其后遂为存斋弟子。先生所录陆子论学语,其载鹅湖之会其详。尝对陆子始终智圣优劣之说,以为「但有先后,无有优劣。孟子所以云:『其至,尔力;其中,非尔力』,乃是行文如此,不成道『其至,尔力也;其中,尔巧也』。然毕竟致知在先,力行在后,故曰始终」。陆子然其言。先生于陆子门下,视傅梦泉辈声誉稍次,然其造诣较平正云。
附录
松年尝问梭山:「孟子说诸侯以王道,行王道以崇周室乎﹖」行王道以得天位乎﹖梭山曰:「得天位。」松年曰:「岂教之篡夺乎﹖」梭山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象山叹曰:「家兄平日无此议论,旷古以来无此议论。」松年曰:「伯夷不见此理,武、周见得此理。」一日,象山歌「道之将废,自孔、孟之生,不能天而易命」,又歌《柏舟》,松年为涕泗沾襟。少闲,又歌《东皇太一》、《云中君》,松年悲泣不堪而罢。
徐先生仲诚(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复斋门人(襄陵再传。)
端献沈定川先生焕(别为《广平定川学案》。)
正献袁絜斋先生燮(别为《絜斋学案》。)
曾先生滂(附子极。)
李先生缨(合传。)
曾滂,字孟博,临川人也。为人质直刚烈,长于象山五六岁,而与文达年相若。是时陆子兄弟初谈性命之学,四方人士宗之者尚少。先生首师文达,与李缨德章为弟子冠。象山甚爱重之。子极,字景建,绍其家学。其后以诗案谪道州,语在《宋史》《罗必元传》。卒于谪所。李微之为上言,得归葬。所著有《金陵百咏》、《舂陵小雅》。(修。)
曹妄先生建
万先生人杰(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知州李先生修己(别见《二江诸儒学案》。)
隐君饶止翁先生延年
通判刘淳叟尧夫(并见《槐堂诸儒学案》。)
◆李氏门人(襄陵三传。)
司户邹南堂先生斌(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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