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命穆王训夏赎刑，作《吕刑》。

惟吕命，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王曰：「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虔。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民兴胥渐，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德，刑发闻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群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盖。

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德威惟畏，德明惟明。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家殖嘉谷。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德。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典狱非讫于威，惟讫于富。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断制五刑，以乱无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无辞于罚，乃绝厥世。」

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命。今尔罔不由慰曰勤，尔罔或戒不勤。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

王曰：「吁！来，有邦有土，告尔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简，天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孚有众，惟貌有稽。无简不听，具严天威。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罪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

上下比罪，无僭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于差，非从惟从。哀敬折狱，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狱成而孚，输而孚。其刑上备，有并两刑。」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单辞，民之乱，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罚不极，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王曰：「呜呼！嗣孙，今往何监，非德？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

吕侯在受命为卿时，穆王已经执政很久，军纪已经有些陈旧，他还是广泛地谋求制定新的刑法，来告诫天下。

王说：“自古以来，先人们留下一项遗训：蚩尤之乱，始于平民，蔓延至整个社会。侵害无辜，悖逆天理，种种暴行引发内外的混乱，互相攻伐，窃取抢掠，诈欺强夺。苗民因政不修，无视法度，遂以五刑作为强制手段。此五刑之设，旨在惩罚有罪之人，但逐渐演变为极端残忍的工具，对无辜者亦不宽容。无辜之人，未犯一罪，横遭酷刑，生灵涂炭，法律沦为杀戮之器。

“苗民因缺乏诚信而互相欺诈，导致社会混乱，甚至违背誓约。受尽虐待和侮辱的人们向上帝申诉自己的无辜，上帝审视苗民，发现他们缺乏芬芳的德政，只有散发着腥气的刑法。颛顼皇帝同情那些无辜受害的人，决定用严厉的惩罚来对付施行虐刑的人，消除苗民的恶行，使他们没有后代遗留在世间。他命令重和黎阻止地民和天神相互沟通，使神和民无法再互相往来。高辛、尧、舜等贤明的君主相继继位，他们任用贤能之人，推崇常道，使得孤苦无助的人们不再受到危害。”

“尧皇帝听到下民和孤寡对苗民的怨言，于是选拔贤能之人来管理国家。这些贤人惩罚不义之人，人们都心悦诚服；他们尊重有德之人，人们也都敬重他们。尧命令三位大臣为人民竭诚服务。伯夷颁布法典，用刑律来约束人民；大禹负责治理水土，管理名山大川；后稷教导人民播种耕作，努力发展农业。三位大臣成功了，使百姓富足。同时，士师用公正的刑罚来治理百官，教导臣民敬重德行。

“尧皇帝恭敬在上，三位大臣努力治事在下，他们的光辉普照四方，无人不勤勉地推行德政。他们致力于实现刑罪的公平，治理百姓以扶持常道。主管刑罚的官员并非滥用威权，而是以仁爱厚道为终极目标。他们敬业谨慎，自身不说恶言。他们承载着上天仁爱的美德，自己创造了美好的命运，因此得以在天之下享有禄位。”

王说：“啊！四方主管政务和刑狱的诸侯们，你们不是担任上天的治民之官吗？现在，你们重视什么呢？难道不是这伯夷施行刑罚的道理吗？那么你们用什么作为惩戒呢？就是苗民不详察狱事的施行，不选择善良的人，监察五刑的公正，却任用虚张威势、掠夺财物的人，裁决五刑，乱罚无罪，上帝不赦罪，降灾祸给苗民，苗民对上帝的惩罚无话可说，于是断绝了他们的后嗣。”

王说：“啊！你们要铭记这个教训，伯父、伯兄、仲叔、季弟以及年幼的子孙们，都要听从我的话，才能享有好命。如今你们没有人不喜欢慰劳勤劳的人，也没有人会制止自己的勤劳。上帝治理下民，暂时任用我们，成与不成，全部都取决于人。你们必须恭敬地接受天命，来辅佐我！即使遇到可怕的事情，也不要害怕；即使可以休息，也不要懈怠，希望你们慎重地使用五刑，养成敬顺、公正和勤劳这三种德行。一个人办了好事，万民都受益，国家的安宁就会长久。”

王说：“啊！来吧，各位诸侯国君和辅弼大臣，我告诉你们要善于运用刑法。如今你们安抚百姓，所选择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善良的人吗？审察刑罚，所慎重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判断适宜吗？

"当原告和被告都已到场，法官便开始审查五刑的讼辞；如果讼辞经过核实并属可信，那么将用五刑进行裁决。如果用五刑无法核实，则用五罚进行裁决；如果五罚也无法裁决，就用五过来裁决。五过的弊端在于：法官可能畏惧权势、报恩怨、谄媚内亲、索取贿赂或受人请求。一旦发现上述弊端，法官的罪行将与罪犯相同，你们必须详细核实！"

"对于根据五刑定罪存在疑虑的案件应予以赦免，对于根据五罚定罪存在疑虑的案件也应如此。我们必须详细察验案件，从众人中核实验证，审理案件时要有共同办案的人。未经核实，不得治罪，让我们共同敬畏上天的威严。"

"对于被判处墨刑的案件，如果存在疑虑，可以从轻发落，处以一百锾的罚金，同时必须核实其犯罪事实。对于被判处劓刑的案件，如果存在疑虑，可以从轻发落，处以二百锾的罚金，并核实其犯罪事实。对于被判处刖刑的案件，如果存在疑虑，可以从轻发落，处以五百锾的罚金，并核实其犯罪事实。对于被判处宫刑的案件，如果存在疑虑，可以从轻发落，处以六百锾的罚金，并核实其犯罪事实。对于被判处死刑的案件，如果存在疑虑，可以从轻发落，处以一千锾的罚金，并核实其犯罪事实。墨罚的条例有一千条，劓罚的条例有一千条，刖罚的条例有五百条，宫罚的条例有三百条，死刑的刑罚条例有二百条。五种刑罚条例总共有三千条。"

"在比较罪行时，要确保供词的连贯性和一致性，避免使用已经废除的法律条款。要做到明察秋毫，依法而断，务必核查清楚。如果上刑较轻，可以酌情减一等处理；如果下刑较重，则可以酌情加一等处理。在刑罚的轻重方面可以有一定的灵活性。无论刑罚是轻是重，或相同或不同，都需要有条理和纲领来进行指导。"

"虽然刑罚并未将人置于死地，但受刑罚的人却会感到比身患重病还要痛苦。若是由不善言辞的人审理案件，而是由善良的人来审理案件，就没有什么是不公正和不合理的了。从矛盾之处考察供词，即使是不服罪的犯人也会屈服。我们应以哀怜的心情来判决诉讼案件，清楚地检查刑书，相互斟酌，都要以公正为标准。当刑当罚，要详细核实啊！要做到案件判定了，人们信服；改变判决，人们也信服。刑罚贵在慎重，有时也可以把两种罪行合并考虑，只罚一种。"

王说：“啊，要谨慎啊！各位诸侯国君以及同姓官员们，对我的话要时刻警醒，我重视刑罚，因为刑罚对老百姓有益。如今上天扶助老百姓，你们是在下面辅佐上天。应当明察片面之辞，老百姓的治理，无不在于公正地审理双方的诉讼词，不要被诉讼双方的言辞所迷惑啊！接受贿赂审理案件不是好事，那是犯罪的行为，我将以此论处这些人。永远可畏的是上天的惩罚，不是上天不公平，而是人们自己终结了天命。如果上天的惩罚没有加到他们身上，众民就不知有美好的政治在天下了。”

王说：“啊！子孙们，从今以后，我将监察什么呢？难道不是行德吗？对于老百姓案情的判决，要明察啊！治理老百姓要运用刑罚，使无穷无尽的讼辞合于五刑，都能公正适当，就有福庆。你们这些官员接受治理我的好百姓，一定要明察这种善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