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河阳:地名,今河南孟县南。乌公:即乌重胤,字保君。
(2)嵩:嵩山。邙(mánɡ):邙山。瀍(chán):中国河南省北部的一条河,向东流入洛河。谷:水名,洛河的支流。
(3)裘:皮衣服。
(4)王良、造父:相传二人都是善于驾御车马者。
(5)数计:用著草算卦决事。
(6)殚(dān):尽。
(7)涂:通“途”。
(8)张(zhànɡ):为宴会设置器具。
(9)昧:糊涂。
河阳军节度使、御史大夫乌公,担任节度使的第三个月,就向幕僚中贤能的人访求人才。有人推荐了石先生。乌公问道:“石先生是怎么样的?”回答说:“石先生住在嵩、邙两山与瀍、谷两水之间,冬天披一件皮裘,夏天穿一身葛衫。每天吃早晚两顿饭,都是粗饭一碗,蔬菜一盘。别人给他钱,他辞谢不收;邀请他一起出游,从没有借故推辞;劝他出来做官,却不肯答应。他常坐在一间房子里,左右都是图书。与他谈论道理,分析古今事情的是非得失,评论人物的高下短长,探讨事情的成败之由,他的言论就像河水决口而奔流向东;如同四匹马拉着轻车,走在熟悉的道路上,而且有王良、造父这样的驾车能手在前后驾驭;又像烛光照耀那样明亮,像蓍草算卦、龟甲占卜那样灵验准确。”乌大夫说:“石先生有志隐居终老,无求于人,他肯来为我效力吗?”幕僚说:“大夫文武双全,忠正仁孝,访求贤士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自家的私利。当今叛匪聚集在恒州,军队环围在恒州的疆界,他们使农民不能耕种收获,钱财粮食都要消耗殆尽。我们所处的地方,是输送粮食财物的要道,治理的方法,征讨的谋略,应该有人来统筹。石先生仁义而有胆识,若以大义相请并且强委重任给他,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于是撰写好书信,准备了马匹、财物,选择吉日交付给使者,让他们寻访石先生的住处以请他出山。
石先生闻讯后,没有告诉妻子,没有同朋友商议,便穿戴整齐地出来见客,在屋里恭敬地接受了书信和礼物,当夜就沐浴、准备行李、装载书籍,打听好前往的道路,向常有往来的朋友告别。第二天清晨,朋友们都到了东门外为他饯行。酒斟了三次,石先生就要起身上路,有人端着酒杯致词说:“乌大夫真能以道义取人,先生也真能以道义自任,决定进退。这杯酒为先生送别。”又斟了一杯酒,祝愿说:“大凡出仕或者隐退,有什么一成不变的标准呢?全由道义决定吧。这杯酒祝先生长寿。”又斟了一杯酒祝愿说:“但愿乌大夫永远不改变他的初衷,不要只顾自家富足而让士兵挨饿,不要内心喜欢听阿谀逢迎之人的奉承而只在表面敬重正直的人,不要被谗言所蒙蔽,而要专一听从先生的意见。这样才能获得成功,保住天子对自己的恩宠。”又祝愿说:“希望先生不要到大夫那里图谋私利,利用便利来满足私欲。”石先生起身拜谢这些祝辞,说:“我怎敢不从早到晚都恭敬地遵照诸位祝辞中的规劝去做?”于是东都的人士都知道乌大夫与石先生一定能相互协作而有所成就。于是每人都作了一首六个韵的诗,并叫我为它们作序。
本文作于810年。乌重胤于810年(元和五年)四月就任河阳军节度使。乌上任不久即访问贤才,渴望共济国事。石洪为洛阳人,德高望重,颇具才略,一度为黄州录事参军,后归隐洛北十年之久。当乌氏以国之大事相邀,石洪便欣然出山就任其幕府参谋。东都人士作诗饯别,并请韩愈写序以赠之。
《送石处士序》的主旨一为阐明石处士此次出仕不违初衷,为行其所当行;二为借此时机,对他作一些规诫,并且通过此事对节度使乌公也含蓄地有所规诫。韩愈主要就是在这两层上作文章。但从表面上看,文章却无处不在赞扬处士的“惟义之归”与乌公的“求士为国”,赞之正所以规之、励之也。文章的结构仅为两段:上段写乌公与从事讨论求贤之事,由两人之有的问答,写出石处士其人。笔法活络,控御自如。既赞处士之贤,同时也赞乌公之能知贤、求贤。双方的共同点在一个“义”字上,并以此“义”解众人对处士出仕之疑。下段写处士的应聘与众人的饯行。写其应聘之果,赴行之速,可以看出行事自有决断,与前面写其议论古今人物之当、料事成败之神颇能呼应,让我们感到此人果非常人。规劝处士与乌公的话,则通过送行者口中各各道出,委婉而得体。古文家笔法之妙,在于貌似自然地随物宛转,对材料似乎毫无取舍,而实际上极文心结构之能事。读韩愈文章正应该从这些地方加深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