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假道:借路。虞:国名,在今山西平陆北。
(2)宫之奇:虞国大夫。
(3)辅:指面颊。车:指牙床。
(4)昭:宗庙里神主的位次。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之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
(5)盟府:掌管盟誓典策的官府。
(6)桓、庄:桓叔、庄伯,分别为晋献公的曾祖和祖父。
(7)翳(yì):语气词。
(8)腊: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祭祀众神。
晋献公又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谏道:“虢国,是虞国的外围。虢国灭亡,虞国必定会跟着灭亡。晋国的野心不可助长,别国的军队不可轻忽。一次借路已经过分了,难道还可以再来一次吗?俗话说‘颊骨与牙床互相依靠,嘴唇没有了,牙齿就要受寒’,这就像虞国和虢国互相依存的关系一样。”
虞公说:“晋国,与我是同宗,难道会加害于我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周始祖大王的儿子。太伯不从父命,因此没有继承王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做过文王的大臣,有功于周王朝,他们获得功勋的记录还藏在盟府之中。现在晋国既然连虢国都想灭掉,对虞国又有什么可爱惜的?况且虞国与晋国,能比桓、庄两族与晋国更亲近吗?晋君爱护桓、庄两族吗?桓、庄两族有什么罪过,却遭杀戮,不就是因为近亲的势力威胁到自己吗?亲族由于受宠而对自己产生了威胁,尚且杀了他们,何况国家呢?”
虞公说:“我祭祀鬼神的祭品丰盛而干净,鬼神必然在我们这边。”宫之奇回答说:“我听说,鬼神不会随便亲近哪一个人,只有对有德行的人才去依附。所以《周书》上说:‘上天没有私亲,只辅助那些有德行的人。’又说:‘祭祀用的黍稷不算是芳香的,只有美好的德行才是芳香的。’又说:‘人们进献的祭品相同,而鬼神只享用有德之人的祭品。’如此看来,非有道德,则百姓不能和睦,鬼神就不会享用祭品。鬼神所依托的,只在于德行罢了。如果晋国攻取了虞国,用发扬美德的方式来使祭品真正地发出芳香,鬼神难道还会吐出来吗?”
虞公不听,答应了晋国使臣的要求。官之奇带领他的族人离开了虞国,临行前说:“虞国等不到年终的祭祀了。虞国的灭亡,就在晋军的这次行动中,晋国用不着再次发兵了。”冬天,晋国灭掉了虢国。回师途中,驻军于虞国,于是乘机灭掉了虞国。捉住了虞公。
文章首先陈述了虞虢之间的紧密关系,然后揭露出晋侯残酷无情的本质,最后提醒虞国公国家存亡在于德行,而不在与神灵。文章批判了迷信宗族关系和神权至上的迂腐,反映了当时的民本思想。文章结构严谨,条理清晰,开头只用“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一句点明事件的起因及背景,接着便通过人物对话来揭示主题。语言简洁有力,多用比喻句和反问句。如用“辅虞相依,唇亡齿寒”比喻虞虢的利害关系,十分贴切、生动,很有说服力。
晋献公吞并虢国和虞国的成功,要归功于他的心狠手毒:一方面以本国宝物作诱饵,诱敌手上钩;一方面六亲不认,不顾同宗亲情,唯利是图。于是,不惜以阴谋诡计骗取虞国信任,将两国逐个吞食。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晋献公实实在在地照这样去做了,并且得到了回报,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损失。但是,攻城略地的成功,却以不顾礼义廉耻为代价,得到了实际利益和好处,而因此失去了人心和道义。对于重视民心和道义的人来说,这样做是得不偿失;对于寡廉鲜耻的人来说,失去的无所谓,得到的才是实在的。人们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决定取舍的。
如此说来,对于寡廉鲜耻、心狠手毒之徒不应当以仁义道德之心去对待,最好是以强硬的态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虞国的灭亡,就灭在太相信同宗亲情,对不义之徒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对方跟自己是一类人,以一种近乎于农夫的心肠,去对待凶狠的毒蛇。如果说这也是一场悲剧的话,那么则是由自己推波助澜、助纣为虐而导致的。如果灭亡的结果是自己一时糊涂、认识不清,被披着羊皮的狼蒙蔽了,尚还可以寄予一点同情,然而有贤臣坦诚相谏,苦口婆心地开导,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执迷不悟,固执己见,则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一点同情。
曾经是作威作福的国君,一朝变成随他人之女陪嫁的奴隶,这种天上、地下的巨变,不能不使人感叹。这也应了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历史是不应当忘记的,读史可以使人明鉴,使人清醒。即使弱小而无法与强暴抗衡,那么弱小者之间的彼此照应、鼓励。安慰、同病相怜、支持,也可以让人在风雨之中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正所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些从惨痛的历史中总结出来的教训,完全可以说是千古不易的。就连平民百姓都懂得,听人劝得一半。欺人太甚的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即使无法奋起抗争,最起码是可以想法避开的。既不听劝,又不抗争,的确算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