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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小雅·无将大车

周朝 佚名,传为尹吉甫采集、孔子编订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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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将:原意为扶持或推动,此处指推动牛车前进。大车:是指平地上用来载运货物的车辆,此处特指牛拉的车辆。

(2)疧(qí):是指身体上的疾病或痛楚。

(3)冥冥:原本是形容昏暗不明的情况,此处用来描绘尘土弥漫的场景。

(4)颎(jiǒng):通“耿”,意为心神不宁,心事重重。不出于颎,形象地描述了无法摆脱烦躁不安的心境。

(5)雝(yōng):通“壅”,引申为遮挡或阻碍的意思。

(6)重:通“肿”,有一种说法是作为“恫”的借代,表示病痛或病累。

译文

别费力去推那沉重的车,只会让自己落得满身尘土。别去纠结那些烦心的事情,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烦恼。
别费力去推那沉重的车,只会让尘土遮天蔽日灰蒙蒙。别去纠结那些烦心的事情,只会让你感到不安和焦虑,甚至可能引发身体的疾病。
别费力去推那沉重的车,只会让尘土飞扬看不清前行的方向。别去纠结那些烦心的事情,只会让忧伤无法消散。

评析

本诗由三章组成,都选择从推车这个场景启发出感怀。描绘出人力驱动大车前行,却引得尘土飞扬,至致望不见四方。从此妙喻中,诗人引发出“无思百忧”的沉思:如果不断让心怀着世間所有的忧虑,自身只会疲惫不堪,无法获得内心的宁静。含蓄的表达就是,在生活之旅中,没有必要让自己过度疲劳或忧虑,反倒应以乐观开朗的态度面对。尽管诗的字面含义表现得相当明了,但问题在于诗者到底身处何职务,其心中苦恼的是什么。关于诗的这个层面,读者可以有多种理解,因此古人有“诗无达诂”之说。

如果按照朱熹等人的理解,这首诗是劳工直陈其生活体验的作品,那么整首诗应该都采用直白的陈述方式。但观其全文,每一章的开篇两句显然是以兴发挥。朱熹在《诗集传》中认为每章的开头是以“兴”的形式存在,同时又解读诗意为劳工直述生活,这显然是矛盾的。因此,姚际恒以此为理由,批判朱熹的看法颇为入髓。姚际恒认为,三章中的“无思百忧”三句,并无表达劳工生活的意思,只能以推大车为代表的劳工生活也显得荒谬。他提出,如果认为此诗是劳工生活描述,那么这首诗应该是陈述形式,怎么可能说是以“兴”发挥。他进一步提炼出诗的主题:“诗人在乱世中,被忧虑困扰,希望暂时将之放下,觉得过于思考,极可能使自己患重病,所向无处的极致。”方玉润在他的《诗经原始》中表示:“诗者在困扰的时代背景下,感到困哑无措,百忧交集,他也知道过度忧虑并无裨益,只会让自己更病重,所以他选择通过开朗的词句来宣泄,这也正是极度无奈的时刻。”姚际恒和方玉润的观点准确切中了诗的核心主题。

诗者应该是一位士大夫,面临时代的混乱,政析的不稳,内心充满忧虑,不得安息。也许他的忧虑不被统治者理解,他的建议不仅没被采纳,还给自己带来了困扰,因此发出了后悔之言和自我解嘲。然而,从诗中我们仍能感受到他忧国忡忡的情怀。我们有理由推测,诗人选择推车作为比兴乃有深层的含义。古人将坐车等同于天子、诸侯的象征,如果推动大车被视为为国家效力、为君王牺牲也是合情合理的。程俊英则推测:“这位诗人,可能是一个已经成为劳工的士。”(《诗经译注》)这是从诗人以大车起兴而推测的,也是一个可能的解释。

在求解诗意时,还有一种对待方法则是过度深究到达穿凿附会的程度,这就是从毛传到郑笺、孔疏的那种解释。《诗序》将这首诗的主题概括成:“周朝的大夫后悔提拔小人。在幽王治下,小人众多,贤者与之合作,反而遭受谣言的伤害,因此后悔曾经将小人提拔。”在这里,“将”的含义是提拔、推荐。郑笺解释道:“做微不足道的事情,这是小人的行为,如果君子去为之,就无法承受其劳苦。这喻示贤大夫提拔小人,反而增添了自己的苦恼,因此感到后悔。”孔氏的诗疏进一步解析:“‘无将大车’等词实是用以引出后面的主题,即君子没有得到机会提拔此等小人,反倒给自己增添了烦恼。小人在职位上,百事不当,由自己提拔升迁的小人,必然会增大我方的忧虑,因此给后人留下教训。”

如同上述分析,这首诗应是士大夫由于国家的忧虑并未得到君王的接受而发出的抱怨,然而解诗的作者却以借指替代的手法将诗的焦点移向了所谓的“小人”,似乎所有的苦恼都是“小人”导致的。这样一来,也就可以体现出所谓温和敦厚的诗的教育意义。孔氏也经常说:“清楚地反映了那个时代朝歎,小人众多,也是对君王的一种批评。”这似乎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不得不承认这首诗有刺君王之意,但他却极力解释诗主要是针对小人,“刺君”只是顺带而已,目的在于引伸。考虑到《荀子·大略篇》中说:“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者,不可以不慎取友……以友观人焉所疑。取友善人,不可不慎,是德之基也。诗曰:‘无将大车,维尘冥冥。’言无与小人处也。”又《韩诗外传》卷七讨论“树人”问题,引述简主(赵简子)之语:“由此观之,在所树也。今子之所树,非其人也。故君子先择而后种也。”然后就添加这首诗的“无将大车,维尘冥冥”之语作为证词。再考虑到《易林·井之大有》中也说:“大舆多尘,小人伤贤。”可以看出这种观点流传已久,十分广泛。南宋戴溪已经对这种观念勃然反感。他在《续吕氏家塾读诗记》中指出这首诗“并不是‘悔将小人’,”下文说‘无思百忧’,并没有联系到小人。 使用微弱的力量去拉动沉重的物体,只会自己在尘土中迷茫,对于进行没有任何帮助,正如总是在忧虑中挣扎得心力交瘁,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一样。面对现实的混乱,时代的乱象,自己的力量显得那样微弱,尝试去改变却像是在撼动一棵大树,最后只会招致伤害。”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指出:“从《小序》开始就误解了比喻的含义,因为’夫'字的使用,便用'大夫后悔提拔小人'来解释,这实在是很离谱。”这些都是对于传统解读的真知卓见。

这首诗采用了反复重唱的形式,以此来表达内心的感受,语言质朴而真诚,充满了民歌的风味。因此,尽管这首诗被列入了《小雅》,但它更像是《风》中的诗。整首诗三章的设定并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通过用词的变化,显示了诗意的进阶和情感的升华。比如,“尘”、“冥”、“雝”三个词反映了驱策大车尘土飞扬的情景,从轻风扬起尘土,到朦胧难看,最后似乎尘天迷雾遮天,诗人的忧虑也表现得越来越深沉热烈。诗人使用一种否定的语气来告诫世人,同时也淋漓尽致地释放了自身的情感。在其旷达背后,更添加了一种后悔的呓语和怨愤的嘲讽,这种表达方式比直接抒发愤慨更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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